美国大企业外迁，“税”之过？

2014年，美国大企业外迁潮一浪高过一浪。7月，芝加哥制药公司艾伯维，宣布以540亿美元收购英国制药商夏尔，成为美国史上最大规模的税收倒置交易（Inversion Deal）。新公司总部预计迁至英国。
　　早前，匹兹堡大型药企迈兰，以53亿美元收购荷兰雅培制药。通过税收倒置交易，迈兰将在荷兰进行重组。最新调查发现，过去十年里至少47家美国大公司（近两年不下27家）迁往海外。
　　越来越多的美国企业缘何抛弃祖国，“适彼乐土？”答案简单，税之过。美国公司所得税居发达国家之冠，反观中国的税率只有25%，爱尔兰只有12.5%。
　　富兰克林说：“省一块钱等于赚一块钱。”美国税法律师说得更绝：“省一美元的税强过赚一美元。别忘了，后者还要交税。”美国大企业无不使出浑身解数逃税。而通过税收倒置交易，外迁公司总部到低税率的爱尔兰、英国、荷兰等国，大大减轻公司税负，好一招瞒天过海妙计。
　　公司所得税，想说爱你不容易！一百余年来，美国大公司避税花招百出，令人叹为观止，税收倒置绝对不会是最后一种武器……
美国公司所得税的前世今生
　　19世纪下半页，登上历史舞台的现代商业公司，地位急速蹿升。1909年，美国第一次开征公司税——比现行的个人所得税还要久远。1913年，最高的法定公司所得税率为1%，个人所得税率为6%。此后，随着经济和政治环境的变化，个人税率最高达到91%，公司税也攀至52%的历史最高纪录（二战期间，加上超额利润税，公司总体最高税率为80%）。
　　如果说《美国宪法》为言简意赅的模范法典，那么美国国会1939年将全部有效税法条文汇编成的《国内税收法典》，绝对称得上佶屈聱牙、复杂冗长的负面典型。今天的《国内税收法典》全文不下6000余页，难以卒读。继1954年、1981年、1986年等数次大修，美国税法变得极为烦琐复杂，只有专业税法律师才能“解读”。
　　理论上，美国公司应按照一年之内的全球所得，向国内税收署交税。但实践中，它们可以获得一种税收优惠，这被称为它们外国子公司全部外国所得的延期纳税。子公司延期纳税完全合法，美国大公司迫不及待加以利用。一家美国公司在低税率的卢森堡成立子公司，通过企业内部的“转移定价”，将应纳税额从高税率的母国，成功转移到低税国。1962年，肯尼迪政府提议结束延期纳税，遭到企业界群起围攻，改革无果而终。
　　里根总统上台，大刀阔斧推行减税政策，公司税一锤定音降为34%。后来虽有微调，基本变化不大。2009年后，美国联邦公司税率从15%到35%不等，加上州税，最高税率为39%。每年筹集超过三千亿美元。
大企业逃税花招百出
　　让外国观察家啧啧称奇的是，每年美国个人所得税远远超过公司所得税，前者占联邦财政收入的45%，后者只有14%，与他国形成鲜明对照。而美国中小企业居然成了纳税大户。
　　美国大企业如何逃税？凭啥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公司适用的公司税率，比普通美国人还低得多？富可敌国的通用电气公司，2009年税前收入103亿美元，却连1毛钱都不用交给山姆大叔。
　　问题出在哪里？原因很复杂。通用电气公司的税收返还，每年在国内税收署可算是最大的一笔交易——如果文件一一打印出来，长达24000多页。在这份报告中你会发现，通用电气公司其实是由两部分构成的：通用电气资本（GE Capital）和其余的部分。后者包括大名鼎鼎的引擎制造厂、电力工厂、电视节目及其他——如果这些算是独立公司的话，至少要交22%的税。不为人知的通用电气资本，才是公司总税收账单上的金额如此之低的“神奇小子”。
　　这些年，低调的通用电气资本在美国大大赔钱（2009年巨亏65亿美元），而在国外大大挣钱（狂赚43亿美元）。如此一来，通用电气堤内损失堤外补，无限期延迟缴纳国外收入的税收。媒体披露，通用电气公司税务部门六百余人，高薪聘请前国内税收署署长、前联邦参议员和众议员，强力游说国会减免公司税收。每年享有11亿美元税收利益（一种鼓励性质的税收减免），就是这么来的。2008年，通用电气实际税负5.3%，2007年也不过15%。
　　2010年通用电气公司盈利高达142亿美元，同样一毛不拔。在宣布通用电气首席执行官伊梅尔特出任白宫就业与竞争力顾问委员会主席的当日，奥巴马还表示，在全球经济竞争方面，通用电气和伊梅尔特“有一些东西可以教给全美企业”。难道，就是分享逃税高招？
　　奥巴马似乎忘了自己在《国情咨文》中的批评之辞——“众多游说人士钻税法的空子，以便为某些公司和行业谋取利益。利用会计师或律师操纵这一体系的那些人，最终可能什么税都不交，而其他人则要承担全球最高的企业税率。”
　　《纽约时报》三年前刊登题为“美国绝大部分跨国企业涉嫌避税”的文章，揭露大企业偷税漏税的报道层出不穷。谷歌、新闻集团、波音、辉瑞制药、甲骨文、微软、摩根士丹利和IBM等大集团都存在避税行为。
　　苹果公司每天逃税1700万美元，山姆大叔知道吗？去年苹果CEO库克出席参议院听证会，就公司避税问题接受质询。同时，参议院常设调查委员会发布报告，苹果公司精心设计的避税方式方才大白于天下。
　　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公司架构和安排，苹果公司将数十亿美元收入从美国转移到爱尔兰。财大气粗的苹果与爱尔兰谈判，将税率降至2%以下。
　　苹果在爱尔兰注册“苹果运营国际公司”（AOI），下设数个子公司，包括苹果运营欧洲公司、苹果物流国际公司以及苹果新加坡公司。成立多年，AOI并不存在任何实体，没有员工，只有两位董事和一名管理者。最令人吃惊的是，AOI没有缴纳任何税，该公司收入占苹果总收入的30%。
　　苹果公司辩解：AOI在爱尔兰注册，但并未在当地管理和控制，不算爱尔兰税务居民，免于交税，这符合爱尔兰法律。AOI在外国成立，当然不属于美国税务居民。苹果在爱尔兰还有一家子公司“苹果国际销售公司（ASI），作为苹果公司境外知识产权库。负责购买苹果在中国生产的产品，销往其他地区。与AOI类似，ASI也不是任何国家税务居民，免于纳税。双管齐下，苹果每天避税1700万美元，怎不让人感叹：苹果公司天才多，赚钱赚到手抽筋！
税收倒置如何对付？
　　上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发达国家的企业所得税，总体上呈现下降趋势，综合税率从40%~60%降至20%~30%。税法教授道格拉斯强调：“其他国家都在降低税率，美国却未与时俱进。”众多美国小企业用脚投票，前往避税天堂。
　　奥巴马总统曾以开曼群岛的一幢建筑举例，该建筑容纳着逾1.8万家美国企业！“这要么是全球最大建筑，要么是全球最大税务骗局。我认为，美国人民知道是哪一个。”
　　税收倒置兴起于二十几年前，真正引起美国政府警戒是在2002年。大企业利用税法漏洞，通过海外并购避过本国高昂税收。与低税收国家的某家公司进行合并，海外业务额占到总销售额四分之一以上，或海外股东拥有公司20%以上股权，然后顺理成章，变更公司总部地址。以美敦力为例来说，通过收购Covidien公司，将总部从明尼阿波利斯迁往爱尔兰。后者企业所得税不到美国的三分之一。
　　眼见大企业争相出走，税基严重流失，《纽约时报》振臂高呼，发起全民大讨论——“美国如何阻止公司税收外流”。各方围绕企业所得税展开激辩，观点不一。
　　工会领袖斯特恩表示：“问题在于，美国最成功的企业并未为本国劳动人民的福祉做出贡献，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能负担得起联邦医疗保险计划吗？”经济学家詹姆斯不以为然：“过度征税，只会让企业走向灭亡。”
　　财长雅各布·卢号召“新型经济爱国主义”，美国跨国公司总部不应因交税而搬离。奥巴马政府紧急要求国会收紧限制，速速修法。建议公司所有权变更幅度提高到50%；兼并后的公司管理地点必须设在美国，并追溯适用。
　　学者哀叹期待美国税法全面改革，如同等待戈多。马克吐温曾经说过：“人们常常谈论天气，但总是无能为力。”公司税制改革也是如此，全盘大修难于登天。加之共和党议员一边倒同情大公司，阻挠修法。这股美国企业外迁风潮，看来还得再刮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