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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如果没有电影,我也许是煤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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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拍电影,我有可能还在写小说,或者当记者。当然,如果不是喜欢电影,如果没有80年代末的冲击,我现在应该就是一个煤老板。我中学的好朋友,有好几个是易县的煤矿焦化这个行业的,都发达了。他们都很为我遗憾,觉得我选错行了,为什么要拍电影呢?

受访口述/贾樟柯



我能想起来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平原游击队》,郭振清饰演的李向阳。那应该是在文革末期,76、77年左右,我差不多刚刚开始记事。整个电影我都忘记了,我就记得李向阳骑着马,拿着双枪冲过村庄的那一幕。当时特别激动,我都跳起来了,在一两千人的电影院里,瞎嚷嚷。被我爸爸按住,我才能平静下来。

当时我们县城有四个电影院:县电影院、县剧院、长途运输公司的俱乐部,还有一个山西第二监狱的俱乐部,这四个都是对外卖票的。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基本每天都看电影。我妈妈那时是糖业烟酒公司的售货员,她们的公司在汾阳县剧院旁边开了个商店,我小孩儿那时候放学早,四五点就放学了,就老去妈妈那边玩,跟剧院的人都混熟了,都不用卖票,背着书包就进去,天天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一直到录像厅出现之后,我才选择了录像厅。录像厅什么都放,主要是国产影片,差不多每三天一部新片,而且预告的非常好。录像厅门口会挂一个大牌子,每个月初就预告这一个月的片子。那时候我们看《少林寺》,我们学校包场看,结果我们那一场是半夜一点钟。然后后来又包场看《白发魔女传》是早上七点。那时候电影院差不多24小时开着,因为那是唯一的娱乐。应该说,我最早的观影经验还是录像厅,很系统的把香港70年代以来的电影都看了一遍,包括台湾。

我小时候看电影,很多是伤痕时期的电影。是北京知青在山西的作家《正义》这部小说改编的,70年代末发表的时候非常轰动,后来改变成了电影,当时就讲了文革时候的武斗和一对恋人的故事。后来这部小说和电影都被禁了。

文革刚结束的时候,有很多反思文革的片子,比如谢晋的《牧马人》《天云山传奇》《芙蓉镇》《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我记得当时我叔叔在电影院做美工,就是画电影海报。当天要放一部电影叫做《张铁匠的罗曼史》,可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罗曼史,后来就拿了《电影通讯》那个杂志上专门有一个名词解释,就解释什么叫做罗曼史,他就写到黑板报上去,给群众解释什么叫做罗曼史。

那个时候看伤痕电影的时候大概八九岁,就看故事、看场面,当然还是能够被情节感动。后来到了84、85年之后,当时逐渐有了商业电影,《女子特工队》、《峨嵋飞盗》啊,都出来了。外国电影也比较多,日本电影《追捕》,山口百惠的《绝唱》,那个电影的印象很深。

总体上来说,这些电影都有当时那个时代的局限性。现在回头看,局限性很大。但每个时代不能超越那个时代,那时候的电影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我父亲特别想让我当医生,因为我爷爷是当时很出名的外科大夫。医生的家庭都很希望子女能够继承,而且学医当时对我们家族很重要。解放前我爷爷在县城建了药房,也算是造福一方。在我们那里闹天花的时候,还从天津弄了很多药,帮助地方上把天花治好。所以说医生这个职业在县城里是很有尊严的。

而我父亲因为文革的原因没有继承父业,没能上大学。所以我父亲一直在灌输我要学医,希望我能当医生。我高中学文科的时候父亲就很生气,因为学文科就学不了医,当不了医生了。

不过他得接受现实。我的数学、物理和化学一塌糊涂,强迫我去学理科的话,那就更惨。

1991年我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开始学画画。我就从汾阳到了太原,山西大学有个考前训练班。学美术是全家商量出来的,因为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学习太差了。那时候每个人必须要找一个职业安身立命啊。当时在那种情况下,这种选择是很不错的。学美术,不用考数学,而且分数线都特别低,所以我能上。而学完美术可以去做美术教师,家里人非常喜欢教师这个职业。

但我学美术大概就一个学期,就开始喜欢上电影了。虽然还在太原画画,但已经决定要去考电影学院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发了大概五六篇小说了。应该说,我是有一定的文字能力跟叙事能力的。但发现电影以后,发现电影有时间性,它是视觉的,又可以在时间里呈现人的命运,一下子就觉得这种媒介可能是更贴近我们自己的,可以直接把生活讲出去。

那时候虽然已经是90年代初,虽然我父母对电影导演有概念,但就是觉得这职业不好。我们那个家族不喜欢,基本可以说是封建思想。他们觉得这工作是很不入流的,我母亲就经常说,我们贾家人怎么能去当戏子、吹鼓手。当时的那种乡土意识里,贾家人是不可以去做什么厨子啊、艺人啊、戏子啊,你得当大夫,或者教师、律师之类的,你不能当导演这个东西,整个家族对这种很反感。

当时社会很排斥体制外的工作,社会都希望大家有一个正当的职业,所谓正当的职业就是去国家单位。虽然那时候在体制外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做生意。我很多同学都在做生意。钢材啊倒卖烟酒啊,挣了很多钱。但依旧被人看不起。

但体制太可怕了。

第一次认识到体制的威力是在中学。我有一个同学,他高中没毕业就去单位上班了,当科员。我每次去找他玩的时候,都要等他。因为他们的科长喜欢打扑克,下班后一直要打到晚上八九点钟。大家都要陪着他打。我说,咱们去玩吧,看电影,打台球,跟科长打扑克,多没劲啊。我同学说, 我必须要跟他打,如果不跟他打,就会被认为不是他的人,会被孤立起来。

我当时就觉得,这就是体制。我跟自己说,我不跟它玩。

直到现在,我爸妈依旧不喜欢我的职业。我妈妈老觉得居无定所,不太好。当然,我的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他们会很高兴。不过他们总体上对这个职业非常不喜欢。



中国梦?我没有中国梦。

一切都自然而然。电影只是我的兴趣,喜欢电影,喜欢拍电影,但拍不了电影也死。我就是没那么较劲,我们这代人啊,梦想实现就实现了,实现不了也没事,生活中还有很多精彩。

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当时没太多期望,就按着自己兴趣一步步走。我高中二年级最大的爱好就是跳霹雳舞,很想跟我们那儿的文工团出去演出。当时的梦想就是这个,如果能出去演出,我就觉得很幸福,够了。

89年之前,我的生活就是那样,特别像我电影里面的人物。打架、逃课、看电影、打台球。我觉得每一个小县城的男孩子都是那么过的。

每年冬天,不管我几年级,因为总是调皮捣乱,老师都要惩罚我,去生火,给教室生火。每个教室四个炉子,北方烧那种煤球。我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天还黑着,然后把炉子生起来,然后同学就陆陆续续来了。然后就开始跑步,我们那时候的跑步是要绕着县城跑一圈的。然后早自习,早自习完了之后就上课。上课上到中间就偷偷跑出去,从窗户爬出去等着第四节课再回来。中午回家吃饭,然后中午一定要听评书,比如《岳飞传》《杨家将》,听完评书睡觉,睡起来去上课。下午上两节课,然后就开始玩呗,去打架,去别人工厂找碴。

从小学到初中都这样。

那时没有任何梦想,没有任何要求,我就是一个县城的孩子,我的天地就是县城,我的幸福就是县城。那时候觉得县城什么都有。我没有必要去北京,我对城市一点兴趣都没有,没事干嘛要去北京啊?

幸福感对于人来说,并不跟从事的工作有关。比如拍出了一部好电影,这种幸福感,和呼朋唤友打麻将,这两种幸福感对于个人来说,是一样的。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因为这些小的幸福感一直充斥着生活,所以不会有太大的改造国家 改造社会这样的梦想。

现在更年轻一代的自我主体比较弱一些。大家生活的都太小心,会规划自己的生活。社会更精致化了,生活越来越有品质,而我们这一代人,就是不喜欢规划。生活就是狂欢,80年代就是一场狂欢,人生就是一场狂欢。



我觉得改革开放三十年最大的进步在于,除了那些生存环境依旧很恶劣的地方,现在人和人之间的莫名其妙的仇恨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我们小时候真是莫名其妙,比如就走在大街上,谁看了我一眼,要是我今天心情不爽,马上就捡起块砖头砸过去。然后就打起来,砍手跺脚,甚至会打死人。

那种情绪跟文革有密切的关系,大家都是从斗争、从暴力过来的。有时候甚至只想证明自己的血性,很生理性的。

而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改革开放,就是30年的现代化过程。80年代有很多爱国主义教育都拿晚清说事,再不改革,就继续闭关锁国,落后挨打。闭关锁国,落后挨打,这是80年代我们最喜欢说的两句话。改革就是想让中国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国家。现代化一直贯穿着这30年。

所以我很认同顾准的思想。什么是现代化?现代化的终极目的就是个人主义。个人主义就是给个人以自由、尊严和平等的发展空间。

从电影艺术的角度来说,作品的个人意识增强了,这是巨大的进步。80年代,几乎所有的电影作品都是主流意识的产物。《黄土地》是,《红高粱》也是,《芙蓉镇》《天云山传奇》也是,都是主流话语的一个产物。但90年代以后,大家又开始回到艺术的本质,个人的观念,个人的感情,个人的感受。

49年之前,比如沈从文、张爱玲的作品,都是很个人化的东西,不是主流话语的产物。而 49年之后的革命文艺,不仅是主流话语的产物,还是专制的产物。从49年到现在,这是很大的一个改观,非常大的进步。



我生活里最大的选择有两次。一次是在小学的时候,我背着书包上学,在路上的小巷子里跟一个人打架,我把他打出血了。后来我在学校正上着课,他叫来了5个人,我被人追出去打,后来实在跑不掉了,楼梯两边都堵死了。

我当时站在二楼,跳还是不跳?那一霎那,才是最大的选择。不跳就得被5个人打一顿。

后来我跳下去了。还有一次是上高中,一样的场景,我从三楼窗户跳下去了。

那才叫真正的选择。其他的什么选择,要不要读大学啊,考电影学院还是学美术,这都是很愉快的选择。

所以我说我自己不较劲,没梦想,按着兴趣一步一步来,我1991年开始学美术,1993年考到北京电影学院中文系,1996年,我的第一部长片《小山回家》在香港拿奖。一直到现在,这条路就这么走下来了。于是,在这部中国梦里,有了贾樟柯的电影,少了一个煤老板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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