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彬：中小企融资98%靠借贷不合理

原深圳市市长、原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原国务院西部开发办副主任,现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全国职业经理人协会联盟理事长。

    在广州召开的2009“中国职业经理人年会”过后,记者对同时担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和全国职业经理人协会联盟理事长的李子彬进行了独家专访,话题围绕中小企业的创新与生态系统支持。

　　“应为职业经理人建信用记录”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您此次来广州是参加2009中国职业经理人年会,您是全国职业经理人协会联盟的理事长,同时您也是全国中小企业协会的会长。职业经理人与中小企业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您觉得在中国两个群体之间平衡与和谐共处之道是什么？

　　李子彬:我这个职业经理人协会联盟的理事长是捡来的,我本来是做中小企业协会,各地方有30多个职业经理人协会,需要在引导的同时加以规范,再加上中国的企业99.9%是中小企业,协会会员基本上也来自中小企业。所以他们就到中小企业协会来,问我们这能不能牵个头组成个联盟,在这个平台上,大家聚集起来,交流一下各省市职业经理人协会都干了什么事,有什么经验可以互相借鉴,有时还可以联手干点事。

　　我对这件事情也挺感兴趣,因为我大学毕业后在企业工作过25年,后来才进入政界。中国出现职业经理人群体是上世纪80年代,1995年公司法公布给职业经理人的存在和出现提供了法律依据。

　　经理人的职业化市场化发展对于中国的经济发展来说太重要了。市场经济体制下才有职业经理人,只有在市场经济体制下才需要能够整合企业发展内外资源、对企业全面的生产经营有战略管理的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企业。

　　企业大到一定程度,出资者并不一定都会管理,而且企业规模越大主导产业越多,投资人不可能哪个行业都懂,企业的法人财产权和企业的经营权分离,才能真正实现科学管理。

　　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中国职业经理人这个阶层至今并没有出现,原因有两个:第一,社会上和企业家们认可、接受职业经理人阶层还需要一个阶段。企业家首先得职业化,否则他们不放心把经营权给职业经理人。

　　第二,从企业经理人自身来说,他们的素质和诚信程度也没有完全成熟。我以前搞企业调查的时候,碰到一个企业销售额达到十个亿了,他的老板说,“我确实想请职业经理人帮我经营,我也舍得这个钱。但是我请了两次人,人家骗了我两次。没办法啊,我只能从亲戚中找人帮我管。我知道亲戚能力不行,但也没办法,因为他不会骗我啊。”

　　这说明我们职业经理人并没成熟,或者说素质不够。素质不够还好说,诚信不够就麻烦了。所以职业经理人道德操守的问题很重要。我们职业经理人道德操守够不够,得有信誉记录,但是谁来记录呢,现在社会上没人给记录。

　　“中小企业的融资结构需要调整”

　　南都:您一直在鼓励企业家创业,但是大多数创业都离不开创新,无论是创业、还是创新都离不开周围的支持系统,您认为目前中国的创业支持系统怎么样？有哪些需要改进？

　　李子彬:办企业天天得创新,不创新就失败。中小企业在各地工商部门注册2009年末是970万户,今年应该超过1000万户,大概每年注册100万户,注销60万户,每年中小企业净增数在40万户左右,最近五六年都是这个样子。

　　中小企业几乎是每年、每天都有生有死,中小企业为了生存必须产品创新、技术创新、管理创新。做不到这几点,企业大概经过几年就消亡了。

　　在目前的形势下,中小企业更需要加快自主创新,我国经济发展已经到了各种生产成本逐渐升高的转型期,企业应该坚持把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进一步调整和优化结构,形成自己的知识产权,培育自主品牌。这不仅有利于企业应对当前的困难,也是企业持续发展的根本出路。

　　在这过程中,比如利用好信息化技术和手段,中小企业可以更好地实现技术创新、调整结构,并促进中小企业的市场发展及降低市场成本,并有效提高全球化市场竞争能力。

　　中国企业创新的环境还在逐步改善,而在这个过程中,也需要国家政策鼓励,企业调整结构。

　　南都:您觉得如果要建立完整的中小企业创新支持系统,需要解决一些什么问题？

　　李子彬:还存在很多的问题。比如中小企业融资的问题,这是中小企业创新发展最大的一个问题,一个高新技术企业,它从诞生到发展,有很好的技术,产品未来市场空间也很大,利润也很好,但是创业者没有钱,找谁去呢？

　　找银行？国外类似的情况也不找银行,而是寻求股权基金投资,企业让出一部分股权来获得投资,运转个一年半年如果情况很好就第二次融资,经过两三年发展就上市。

　　但是中国的股权基金不发达,对那些真正创业初期的企业,中国没有几个基金会给他们投钱,中国的基金素质没那么高,它不认识这些企业,判断不了。

　　中国的基金都是看人家发展了,活得挺好了,甚至于快上市了,一看来机会了,这时我投点钱,过两三年上市了,我退出把钱赚回来了。中国基金大部分都是财务性投资,中国资本市场体系不发达。在项目前期,在企业刚刚创立,就敢往里投钱的,叫天使基金,也叫种子基金,中国没有几个基金老板有那个本事。我知道有两三只,几百万人民币规模,跟国外没法比。

　　有一个统计结果是,中国的中小企业直接融资比例才2%,其余98%靠借贷,朝谁借贷呢？有的找银行,有的向民间借贷,有的和亲戚朋友借,借贷占98%,这就是融资结构不合理。

　　“建立现代服务体系需转变观念”

　　南都:除了融资之外,中小企业发展的相关配套体系,您觉得还有哪些需要完善？

　　李子彬:我们老喊要完善中小企业服务体系,现在哪有体系啊,没有体系。

　　当然我们进入市场经济体制晚,近几年来国家扶植中小企业政策措施一年比一年加大,特别是金融危机冲击以来,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高度关注中小企业。但是总体上讲,社会化服务体系还是没有真正建立。好多发达国家和地区包括香港、台湾在内,中小企业从创业辅导、人才培训、市场开拓、担保体系到补偿都有一整套体系,但我们内地还没有。

　　目前我们已经对中小企业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有了一定认识,扶持力度已经加大。我想,再过10年或20年会越来越完善。

　　建立现代服务体系,政府也需要调整观念,政府如果不调整职能,放权来培育中介机构,就很难形成现代服务体系,只能是政府要引导中介机构,中介结构来服务于企业。中介机构现在实力还不强。政府提规划、提要求、提标准、去检查,没做好就取缔他资格,做好就让他接着做,做两年他也就会了。政府不放权,很难建立真正的现代服务体系。

　　人物特写

　　从中小企业到500强的幕后推手

　　做过20年的技术员和工程师,其后又担任大型国有企业厂长、深圳市市长、中央部委干部的李子彬,2005年从发改委领导岗位退的时候,本来想静下来,根据自己的经历,写两本关于深圳与西部大开发的书。

　　当时,国家发改委正想筹建中小企业协会,希望这个协会能成为政府和中小企业之间的桥梁,反映中小企业的状况、诉求,向中央提出一些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正确建议,而李子彬就成为协会领导者的当然人选。

　　结果,李子彬搁置了自己的写书计划,这似乎也意味着,他此前、此后的工作都注定与这样几个关键词:“民营企业”、“融资”“高新技术”有着不解之缘。

　　创业板的播种者

　　曾于1994年到2000年期间担任深圳市长的李子彬,是创业板最早一批的播种者。而为了成立深圳第一家创投公司,他还特地跑到国家计委请求先行先试。1999年深圳市创新科技投资有限公司（深圳创新投资集团前身）成立,而当时李子彬为“创新投”确定的经营方针是:“政府引导,市场化运作,按经济规律办事,向国际惯例靠拢。”

　　在10年之后,深创新投实际管理资金规模达到100亿元左右,累计投资额超过42亿元,而75%的资金投向了高科技制造企业,其中有45个项目在全世界16个资本市场实现了IPO,已经成为最成功的本土创投企业。

　　在1998年,当时在市场竞争中,华为公司的竞争对手把诬告信寄给了从国务院到深圳市政府的多个部门以及华为公司所有的客户,使华为6个月没有订单,李子彬跑到北京,找到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说,“邦国同志,我这儿有个高科技企业遇到麻烦,你请让审计署牵头,让有关银行,包括监察部、科技部都派人参加,组成个调查组,看信上说的那个事对不对,如果情况属实,你可以把任正非（华为董事长）抓起来,如果不属实,公开发表个审计公告？”

　　当时吴邦国副总理说,“子彬啊,为了一个私营企业找到我的,你是全国第一个。”

　　时至今日,拥有华为、中兴、腾讯等一批新兴技术企业的深圳,已经成为拥有高科技产业集群的“创新之都”。

　　中小企业的培育者

　　而在2006年12月成立全国中小企业协会之后,时隔一年之后到来的全球性金融危机,也使中国中小企业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会长的李子彬一直在奔走忙碌。他在呼吁改善中小企业经营环境的同时,针对一些中小企业发展的悲观论调,他则充满自信地说,“我对中小企业的前景不担忧,相信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

　　“当然一定不会马上就好,因为体制的完善还需要一个过程。”

　　在李子彬看来,中国970万中小企业,面临最大的难题依旧是融资难。为了破解这个难题,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与大连市政府合作在今年四月成功发行了一只中小企业集合债券。现在正在筹建成立一只30亿元的中小企业创投基金。“这只基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催生中国未来500强。”与此同时,中小企业协会也正致力完善中小企业的现代服务体系,为创业企业提供良好的创业生态系统。

　　李子彬把协会的角色定位为一位“培育者”:“我们的任务是把土壤弄得肥沃了”,让中小企业能从种子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