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薪养廉和预防腐败无直接关系

刘植荣接受《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余俊采访

高薪养廉和预防腐败无直接关系

【核心提示】一位旅居国外多年的学者为什么会大加斥责“高薪养廉”论？其他国家有“高薪养廉”吗？他写的《世界工资研究报告》想告诉我们什么？我们又该如何正确看待“高薪养廉”？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刘植荣在不断的位移中观察着各地间的收入分配问题，从体制内到体制外，从权贵者到贫穷者，从欧美国家到非洲国家，这些为他的论述开启了极其开阔和生动的视野。

“我们对权贵人士的尊敬，极易失之太过；我们对贫穷不幸者的同情，极易失之不足。”刘植荣著述喜欢旁征博引，尤其看重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的这句话，2013年12月2日，他接受采访时又提此句。

他说，道德应该走在财富的前面，且要体现在公平制度上。他信奉公平制度下的按劳分配，但对于“高薪养廉”是一如既往地反对。

有逻辑硬伤

今年是刘植荣离开军事院校的第11年。现在，他更多地强调自己的学者身份，“我不属于任何官方研究机构，仅仅是出于兴趣才开始研究的”。

除此之外，他还自发地研究课题，写博客，投稿，参与网络名人评选。曾经每年只有几节课，拿着丰厚福利的教员时光，早已远离他的生活。

刘植荣的博客点击率很高，曾获“影响中国百名博客”。他有开阔的国际视野，总是能大量旁征博引数据和论据，特别是最后独立大胆的论断，总是让人大吃一惊。

他说，其实在出国前，他也支持高薪养廉，但是在国外待久了，就开始怀疑这个观点了，他意识到国家离民富还很有差距。

2009年下半年，他便宅在家中开始了研究“高薪养廉”课题，希望解决社会分配中的现实议题。那年新年之初，他的研究成果《美国公务员工资制度探析》完成，该文在网上一贴出，立马引发了社会极大的关注热情，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百度搜索已经达到了1万页。

“在美国，听不到公务员天天嚷嚷给自己涨工资，因为工资法摆在那儿。” 刘植树荣介绍说，美国公务员现行工资制度的重要法律依据，是1990年11月5日生效的《联邦公务员可比性工资法案》（FEPCA），以私企为参照的美国公务员工资制度就是该法案规定的。

他认为，没有良好分配制度为前提，人性是很难做到自我约束的。“高薪养廉和预防腐败没有直接关系，而且一旦高薪了，腐败的成本还将更高，公务员人员流动更加困难，这将直接影响到政府活力和社会创新能力。”

结束20余年的部队工作后，刘植荣在非洲等地工作，出版了十几本书，发表了几百篇文章。

刘植荣曾因工作需要，在埃塞俄比亚住了两年。他发现当地官员收入不高，县长月收入大概是800至1000比尔，而普通中学教师大概是850比尔（当时1个比尔约等于1元人民币，现在还要低一些）。

刘植荣说：“在我们看来，这个收入实在是太低了，但当地官员却非常廉洁。有一次，一个副市长利用休息日来帮我们办事，一天下来，水也没喝，饭也没吃，我们就给他100比尔作酬劳，结果人家拒绝了，他说：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廉洁不用高薪养

“就我所知，高薪养廉，除了我们，基本没什么人提。”刘植荣说。

对此，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杨沐的观点和刘植荣基本相同。“新加坡养廉最主要靠的还是体制，包括良好的法律体制、透明的财政体制，以及五年一次的选举制度，来遏止官员贪污腐败现象。”

刘植荣认为高薪养廉的呼声主要来自体制内。“目前中国官员经常拿新加坡来对比，并为新加坡总结出‘高薪养廉’的理念，说中国腐败是因为公务员工资低，要向新加坡学习，让公务员的工资和新加坡接轨。”

2010年，新加坡有声音提出高薪养廉的说法，是因为当年新加坡总理和部长们的薪水位居全球榜首。

但是，刘植荣却不认为这就是高薪养廉的“好借口”。他说，“新加坡《公务员纪律条例》规定，公务员不能接受公众人士的礼物和款待，因公务接受的礼品必须如实报告，价值超过50新元的礼品必须交公，否则就以贪污受贿罪论处，面临5至7年的牢狱之灾，还要将入职以来每月薪金的40%比例积累下来的全部公积金和养老金上缴国库。”

刘植荣说：“新加坡政府和人民对于我们给他们戴上的这顶‘高薪养廉’的帽子感到羞辱，他们曾反驳说：‘廉洁是每一个公务员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要求，不需要用高薪去养。’”

2010年3月3日，刘植荣再次通过自己的博客发布了《世界工资研究报告》，其中很多项对比数据都超出了国人想象。文章在刚登录网络时甚至遭到网络后台删除，但是此文一发立刻引来广泛的讨论，先后有众多国际国内媒体转载了此文。

这份报告中，刘植荣系统地研究了世界183个国家和地区（含中国台湾、香港和澳门3个地区，缺少梵蒂冈、巴勒斯坦、吉布提、埃及、赤道几内亚、斐济、几内亚、朝鲜、马其顿、莫桑比克、瑙鲁、卡塔尔、索马里、锡金和列支敦士登15个国家）的工资制度。

在此份报告末端，他提到了中国存在的分配问题：“一些国有垄断企业的工资高出最低工资几十倍上百倍，造成严重的分配不公。”

“应有良好的分配制度”

“如果要提高薪养廉，就不能忽视目前中国收入分配制度问题。”刘植荣说，“事实上，很多时候公务员工资都是在悄悄上涨的。”

刘植荣建议，“国家要制定工资法，该法律必须体现公务员与私营企业以及公务员内部同工同酬的原则，公务员工资紧盯私营企业并不得高于私营企业。参照工业化国家的先进工资管理经验，工资标准用工资基数确定下来，级档标准可以交叉，工资基数固定，每年根据统计局的物价指数进行微调。工资制度一定要透明，任何人可以查验任何公务员的工资标准。”

他说，在制定工资标准时，必须遵守利益回避制度，公务员给自己加薪为非法，任何工资标准的变动，必须经过人大通过方可生效。

刘植荣在谈到公务员收入与廉洁之间关系时，讲了一个发生在非洲的无色汽油和红色汽油的小故事。

博茨瓦纳的国家投资促进署副署长有两辆车，一辆是私家车，一辆是国家配给的公车。公务用公车，办理私事自觉用私家车；公车的汽油是红色的，红色汽油绝不会加到私家车里。只要超过10美元的礼品他一律拒收，因为公务员收礼超过10美元就属于违法，轻则丢饭碗，重则罚款坐牢。（本文刊在《民主与法制时报》2013-12-09第47期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