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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隆:金融恐龙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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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隆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也是制度性的产物。

这个庞然大物的生成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十分诡异的事件。

“反思德隆就是反思我们自己,

“反思中国企业界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

“反思中国的管制环境和经济崛起的社会基础。”

“你将有一段轰轰烈烈的事业,无人可及。不过在40岁的时候,一切都会毁灭,你将身败名裂。”30岁那年,一位“高人”一脸诡异地对风华正茂的唐万新预言。

这个“不祥的预言”一直折磨着唐万新,38岁时他宣布将在40岁正式“金盆洗手”。可惜他还是没有躲过那个冥冥中的诅咒,他真的在不惑之年跌倒了,而且跌得惊天动地,玉石俱焚。

唐万新和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德隆——这个曾经是中国资本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惨烈的故事呢?

这真的是一个被天意和宿命控制着的商业传奇吗?

第一桶金:5000人去深圳排队认购原始股

在近30年中国商业界,先后出现过两个名重一时的资本大鳄,前一位是南德的牟其中,后一个是德隆的唐万新。两人的创业生涯和兴衰经历迥然不同,却有几点很相似:他们的生肖都属“龙”,相差整整24岁;他们的籍贯都是重庆万县;他们后来都在武汉受审定罪,并被关在当地的监狱里。

唐万新出生在新疆乌鲁木齐的一个支边家庭。他中学毕业后考上过两所大学但都没有读完就肄业了。他对学业没有兴趣,似乎生来就想做一个伟大的商人。

在读书期间,他就曾经自告奋勇去经营一个校办农场,结果生意一败涂地。

198612月,唐万新筹了400元钱在乌鲁木齐市团结路人民公园的边门开了一家“朋友”彩印店。这里很快成了乌鲁木齐市商业青年的据点。他们每天穿着厚重的军棉衣,一边在军用钢壶里泡馍馍,一边高谈阔论。

唐万新在彩印上赚了点钱,然后就去创办了一大堆的实业:他办的一家锁厂因为没有生产许可证而倒闭;他去研制*,但后来技术人员被人挖走;他创办了一家饲料厂却亏了不少钱;他代理新疆人造毛业务造成入不敷出;他甚至还跑到偏远的塔什库尔干县承包了一家宾馆,结果也是铩羽而归。

在短短3年时间里,他还办过挂面厂、小化工厂、学生课外读物服务部、服装自选店、软件开发公司、广告代理公司、出国留学咨询中心等等。

唐万新擅长猎取、疏于精耕的游猎个性在此时已暴露无遗。他对商业抱有浓厚兴趣,但兴奋点非常容易转移,天生有以小博大的赌性,还有一股屡败屡战的韧性。

因为折腾了这么多的事,唐万新欠了100多万元的债。他把债主们召在一起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信不过我,就送我去监狱。”

1991年,27岁的唐万新突然时来运转,他办的一家电脑经营公司,靠代理四通打印机在新疆一些大油田的业务上居然一口气赚了150万元。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一上门把欠债还清,并还上一笔利息。唐万新在商业上的信誉由此得以建立,好些债主后来都成了他的部下。

1992年,唐万新做了一件改变命运的大事情。当时,邓小平南方谈话发表后,全国掀起了一股加快改革的热浪,中国股市出现井喷。8月,深圳证券交易所宣布发行国内公众股5亿股,发售抽签表500万张,中签率为10%,每张中签表可认购1000股。

曾经去海口、深圳碰过运气的唐万新当即觉得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他花钱一下请了5000人以出去玩一圈的名义到深圳排队领取认购抽签表。当时的深圳一下子涌进了150万人,最后酿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

“唐万新的部队”应该算是其中人数最多的一支认购队伍。这些人每人一条小木凳,排队一天领50元劳务费,一排就是3天,领到的抽签表换成原始股,这让唐万新狠狠赚了一大笔钱。从此,唐万新“觉今是而昨非”,由创办实业转而迷上了“来钱最快”的股市。

回到新疆后,他和大哥唐万里等人注册成立了新疆德隆实业公司,专门从事资本市场的股票运作。他们在新疆、陕西等西北诸省大量收购国有企业的原始股和内部职工股,要么将之倒卖给新疆的金融机构,要么等到上市后甩卖套现。有一次,他们以1000万元的价格受让了“西北轴承”的1000万股法人股,数月后出手净赚3000万元。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善于发现和胆大包天让一代人迅速地暴富。

如果说股票倒卖让唐万新初窥资本市场殿堂的话,那么,他在国债市场的试水则让德隆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原始积累。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财政部出台了国债承购包销政策,在相当多的年份里,大部分国债都是由数十家证券中介机构包销的,数年累积下来,渐渐地便形成了一个非官方的国债流通市场,而武汉的国债场外交易所是当时国内规模最大、交易最活跃的一个平台。

1994年,唐万新通过国债回购业务,先后向海南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我们将在华晨一案中看到它的踪迹,以及中国农村发展信托投资公司融资,总额达3亿元。

也正是靠着这笔不菲的资本金,唐万新开始构筑起他的金融帝国。

三驾马车:被夸大的整合神话

1996年,唐万新把德隆总部迁到北京。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满足于在二级市场当一个土财主式的炒家。他要有自己的公司战略。在公司高参们的启发下,他提出了“创造传统行业的新价值”的德隆核心理念。

该理念认为,全球的产业结构正在发生一次巨大的衍变,中国正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很多传统产业都存在迅猛扩大的机遇,但是由于体制及观念的落后,绝大多数企业规模偏小、投资分散、没有竞争力。因此,如果通过资本并购的方式,将之进行优化整合,盘活存量,这将是中国经济腾飞的希望所在。

同吕梁等纯粹靠高科技概念炒作来玩弄股市的庄家不同,唐万新认为,中国企业最大的发展空间在传统产业。只有传统产业,才能发挥中国在劳动力和资源方面的比较优势;只有传统产业,才是一个成熟的、现成的,而不是潜在的市场;只有传统产业,才不会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这是一套试图自圆其说的理论。在某种意义上,它仅仅作为德隆疯狂扩张的理由而存在。也是从此出发,德隆在实业上实施多元化整合,在金融业上进行“非常规”运作,走上了一条裂变式发展的道路。

在进京当年,德隆受让刚刚上市的新疆屯河1019%的股权,成为其第三大股东,不久后,增资扩股当上第一大股东;19976月,德隆从沈阳资产经营有限公司手中购得沈阳合金2902%的股权,控股该公司;4个月后,德隆又与上市公司湘火炬的第一大股东株洲国有资产管理局达成协议,收购湘火炬2571%的股份。在短短1年时间里,德隆先后成为3家上市公司的控股方,完成了所谓“老三股”的收购任务,它们后来都成为“德隆系”最重要的产业整合平台。

唐万新对“三驾马车”均按照自己的理念,精心地进行了产业整合。

新疆屯河原本是新疆建设兵团旗下的水泥厂,创办于1984年,尽管它是新疆第一家上市公司,但多年来却一直效益平平。于是,唐万新毅然决定将之向“红色产业”转型。他先后收购和新建了9家番茄酱加工厂,从而一度成为全球第二大番茄酱生产商,浓缩番茄酱出口量占到全球贸易额的17%。同时,这一产业的发展还一时解决了新疆10万农户的就业问题。

沈阳合金原本是一家镍合金专业制造企业,每年有4000多万元的销售收入、600万元的利润,是个小富即安的公司。德隆进入后,连续收购了江苏、上海、陕西等地的多家电动工具制造企业,使之成为全国最大的专业生产商和出口商。2000年,合金投资(199912月,沈阳合金股份有限公司更名为沈阳合金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的总资产由133亿元增加到1398亿元,增长了10倍,主营业务收入增加到844亿元,增长了15倍多。在德隆对电动工具业进行整合之前,中国的产量已占全球的70%,但销售收入却只占10%,利润占有率还不到1%;而整合之后,谈判能力和出口效益都有明显提高。

德隆对湘火炬的改造是唐式整合理念的经典之作。之前,这家企业只生产“火花塞”单一品种。为此,唐万新提出了“大汽配”战略。他先是收购了美国最大刹车系统进口商MAT公司及其9家在华合资企业75%的股权,从而获得了美国汽车零部件进口市场的一定份额;然后控股陕西一家汽车齿轮企业,成为该专业的国内龙头企业;紧接着湘火炬接连发布公告,与东风汽车、陕汽集团、重汽集团等发生各种重组、合资行动。到2004年,湘火炬拥有50多家子公司,成为中国齿轮、火花塞、军用越野车3个行业的最大规模企业,同时还是空调压缩机第二大生产厂家、汽车刹车系统的最大出口商等等。

在德隆史上,“三驾马车”的产业整合一直被津津乐道。唐万新对此自视极高,认为这是“天下一等一”的企业战略。一些经济学家也颇为赞赏,与唐氏兄弟有过密切交往的钟朋荣就认为,“到目前为止,中国的民营企业家还很少有人能做到他们这样的高度”。

客观而言,德隆的整合之功实不可没。“三驾马车”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国有企业,产业老化,管理落后,仅仅靠上市筹得一笔钱来苟延残喘。唐万新不仅在产业上将之全面重组,还花钱聘请麦肯锡、科尔尼等国际专业顾问公司为企业在职业经理人成长、战略设计、管理改革等方面提供咨询,将它们从“连一张准确的财务报表都收不上来、有想法而没有章法的企业”,转型成管理规范、朝气蓬勃的现代公司。日后,德隆因财务危机轰然倒塌,“老三股”却因为产业结构清晰、效益良好而仍然受到资本界及实业界的青睐,这也从一个侧面验证了德隆的整合并非败笔。

而从另外的角度来观察,整合的绩效显然有被夸大和利用的嫌疑。“三驾马车”所处的行业——番茄酱、电动工具、汽车零配件——均不是成长性很好、具有强大延伸和辐射能力的领域。因此,即使整合做到极致,也很难在中短期内实现可观的利润和达到很大的产业规模。在效益最好的年份,3家上市公司的净利润分别为5100万元(新疆屯河,2002年)、102084亿元(湘火炬,2002年)、7000万元(合金投资,2003年),总计不过24亿元,远远算不上是“效益奇迹”。德隆在整合的过程中,不断在资本市场上发布让人眼花缭乱的并购公告,事实上只不过是其抬高股价的炒作手段。

还有一个连唐万新也始料未及的事实是,由于“三驾马车”所能贡献的利润有限,而且均处在不能够产生大量现金流的行业——一个更重要的现实是,德隆始终无法靠良好绩效在股市上获得增发的资格。

所以,实业整合出现的绩效并不能支持金融扩张所需要的资金流量。而到后期,为了支撑庞大而高息的融资平台,唐万新反而被迫从实业公司中抽取资金向金融板块输血。根据有关的数据统计,这一部分的资金输送总计超过40亿元。所以,其所谓的“产融整合、双轮驱动”效应一直停留在理论层面,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

第一庄家:股不在优,有“德”则名

1998年,德隆出资1000万美元购进明斯克号航空母舰。它是苏联太平洋舰队已退役的旗舰。唐万新把它停泊在深圳大鹏湾的沙头角,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座以航空母舰为主体的主题公园。这条新闻轰动一时,也是从此开始,德隆以“中国民营企业的航母”自居,而在资本市场上,它也被形容成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

在中国股市,“航母”德隆是以“天下第一庄”的形象而被定格和传诵的。

1996年起,德隆旗下的“三驾马车”就撒开双蹄,在中国股市上一路狂奔,创下让千万股民瞠目结舌的飙升纪录。到20013月,人们看到的事实是:湘火炬经过3次转配股,1股变成47股,经复权后计算,每股股价从76元涨到85元,涨幅1100%;合金投资经过4次转配股,复权后的股价从每股12元涨到186元,涨幅1500%;新疆屯河也经数次送配股,复权后的股价为每股127元,涨幅1100%。

一个庄家控制的3只股票,5年之内全数狂涨10倍以上,举国顾盼,再无一人,德隆的“天下第一庄”名号实在是名副其实。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股不在优,有‘德’则名;价不畏高,有‘隆’就灵”,几乎成了中国股民想要赚钱的不二法门。

德隆的坐庄技巧其实非常简单,它旗下的“老三股”和“新三股”①均被全盘控制,其中4家的股权比例都超过30%,所以,唐万新自称为“集中长期持有的控制性庄家”。他通过不断地释放利好消息和运用整合重组理念,将股价一步一步地抬高,然后从中倒货牟利。

根据精通财务分析的香港科技大学郎咸平教授的计算,到20013月,德隆庄家从这种坐庄活动中总计获利52亿元。其中,湘火炬从1997年起换手率达到440%,按庄家持仓成本为18元计算,账面获利19亿元;合金投资从1997年起换手率为400%,按庄家进入时的每股12元股价计算,账面赢利同样为19亿元;德隆进入新疆屯河是1996年,换手率同样高达400%,按每股20元的建仓成本来计算,账面赢利为14亿元。

200412月,已经被软禁的唐万新给国务院领导写了一封长信,其中对自己的坐庄行为供认不讳。他仅举金新信托一例说:“一口气用了3年多时间,将一个坏账资产近4亿元、年亏损几千万元的信托发展成一个资产上百亿元、利润近亿元的大信托,至2000年,累计为客户赚取了30多亿元的利润。”

还有一个事实是,德隆建仓坐庄,用的资金大多是银行借贷及高息私募来的资金,因此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共犯结构,其获利集团之所得远远超出德隆自己的利润。据多年跟踪观察德隆的新疆学者唐立久在《解构德隆》一书中所披露的,“整个过程中,相关的金融企业为客户赚取了近150亿元利润”。

由此可见,唐万新以“善庄”自诩,自认为做到了企业、机构和股民的三赢,而实际上,却是以非常强悍和无视现行监管法规的手段,从股民口袋里攫取了超过百亿元的金钱。2001年前后,中国证券市场的个人投资者人数在3000万人左右。也就是说,唐万新从每个股民的口袋里起码拿走了500元钱。

他在这方面取得的骄人战果远远高于在产业整合上的业绩。

产融整合:这是个真实的谎言

在德隆崩塌之后,唐万新对检调人员说:“2001年之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处理危机。”

一般中小庄家,通过建仓—拉抬—出货的流程,抢到一笔钱后就落袋为安,溜之大吉。而唐万新显然不屑于做这样的“窃股大盗”,他的商业梦想是实践那个乌托邦般的“以资本运作为纽带,以产融整合为核心”的整合理论,打造出一个中国式的企业航母。在1998年的一次集团战略会议上,唐万新给德隆制定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家世界性的大公司,进入全球500强”。

要进入世界500强,显然不可能套现就走人。所以,德隆在多年的坐庄经历中,尽管不断地换手倒货,拉抬股价,但是却始终保持了对旗下企业的高控股率,有些公司的控股比例竟还有所提高。这种坐庄做法的危险性可想而知,表面上市值规模越来越大,背后则是德隆为了维持高股价必须不断地为之输血,其行为无异于自残。

中国股市原本就是一个非常感性化的市场,而德隆又靠概念炒作而暴得大名,高股价之岌岌可危众人皆知。因此,到2001年之后,为了不让“德隆系”的股价高台跳水,唐万新陷入苦战,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铤而走险,所谓的“产融整合”理念也越来越散发出空心化和妖魔化的气息。

看上去资本规模庞大的德隆,其实只缺一个东西,那就是钱。

德隆要维持惊人的高股价,要进行大规模的产业整合,都需要巨额的、源源不断的资金。根据计算,德隆每年用于维持高股价的费用需10亿元,用于融资支付的利息需30亿元,也就是说,起码要有40亿元的资金才能保证“德隆系”的年度正常运作。这是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数字。

灰色而畸形的中国资本市场在融资制度上的不健康以及能力上的羸弱,显然无法满足唐万新的渴求,“德隆系”最后一次通过配股的方式从股市中筹到资金是在2000年,其前后一共筹了87亿元。因此,德隆主要依靠的融资渠道便主要来自很多不规范的,甚至是违法的操作手法。

第一种操作手法是将上市公司作为“壳资源”,向银行大量贷款。普遍采用的方式是:先由上市公司贷出用于下一步并购所需的资金,在并购完成后,再由下一级被并购企业向银行贷款,反过来由上市公司担保。

在“德隆系”内,上市公司之间存在大量严重的关联交易现象。它先后密切合作过的上市公司多达40多家。这些公司之间的互相担保、资金输送、重复质押等现象比比皆是。后来根据有关公告显示,被德隆占用的上市公司资金总额超过了40亿元。

重庆实业一案体现了其典型做法:这是一家1997年上市的地方国有控股公司,主营业务不突出,负债较少,用庄家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净壳”。1999年,德隆与大股东重庆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达成受让协议,以3960万元的成本获得重庆实业的实际控制权。出面完成收购的是一家名叫中经四通的影子公司,它的注册地是在北京一间只有15平方米的写字楼里。中经四通并购所需的3960万元其实只付出了1000万元,其余的将近3000万元竟是间接挪用重庆实业的资金。

德隆控股这家上市公司后,迅速将它作为下一轮并购的资金平台。它先后发起设立了一家保险人寿公司并参股江苏、四川等地的上市公司,为系内的相关公司提供大量担保,同时还先后向重庆、深圳等地的银行进行抵押贷款。

到“德隆系”崩溃的20054月,重庆实业发布年报称,因为被大股东大额占用资金、违规担保坏账及债务等原因,实际造成公司负债957亿元,公司每股收益为-1408元,每股净资产为-986元,每股收益和每股净资产2项数据均创下当时中国证券市场的财务指标之最。

第二种操作手法是委托理财。德隆以较高的利息,通过金融机构向民间融集巨额资金,其性质类同私募基金。为了融集尽可能多的资金,德隆控制了多家信托金融机构,最主要的有金新信托、新疆金融租赁、伊斯兰信托、德恒信托、中富证券等等,同时在银行、证券、金融租赁、保险、基金等多个领域,通过种种合法或非法的方式开展委托理财业务。

日后的调查表明,德隆通过这些手段共融资250亿元。这种灰色及不规范的运作模式,让德隆渐渐衍变成一头规模惊人且无比危险的金融怪兽。为了支撑这个金融平台,德隆长期开出12%—22%的年息,其融资成本之高,让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将是惨败的命运。

为了寻找资金,德隆几乎已经到了竭尽全力的地步。在唐万新的部署下,德隆将全国年销售收入在5000万元以上的18732家企业列为重点客户,按地域分配给旗下众多的证券金融机构,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进行开发。

当某企业需要一种综合金融服务时,与德隆有业务代理或股权纽带关系的银行、信托公司、证券公司、租赁公司、保险公司会分别找上门去,以不同金融机构的名义却又是协作的方式开展服务。

它们以委托理财的名义跟企业签订合同,这种合同都有两份,一份是供监管部门检查时用的,一份“补充合同”则注明德隆承诺的保底收益,它是保密的。一般而言,德隆提供的保底收益为3%12%,后来随着资金链的紧张,最高时上涨到了22%。

为了“工作便利”,德隆还专门设计了一本《金融产品手册》,它是活页式的,“需要用到哪家金融公司出面,对方需要哪种金融服务,我们都可以随时替换”。

德隆的行为其实已属于非法的“地下私募”,是中国证券监管部门所明令禁止的。在2000年前后的中国资本市场,这几乎是一种公开的、阳光下的灰色游戏,唐万新只不过把它做到了极致。

为了掩饰违规操作的实质,唐万新提出了混业经营的新理念。后来他在狱中承认说:“我提出混业经营理念的目的是用来团结和号召大家搞委托理财,我不能直接说让大家大规模搞委托理财,如果直接说,大家都会没有信心,天天搞委托理财投资的‘老三股’,还不知道哪一天能把它们卖掉呢。就是这样,我们被危机拖入了战争,拖入到委托理财的恶性循环当中,委托理财的业务越做越大,收不了手。”

唐万新的这段话彻底揭开了产融整合背后的“真实的谎言”。后来有资料显示,仅其控制的德恒证券一家,就签出了2579份委托理财合同,涉及415家企业、机构和722位自然人。德隆崩盘后,无数企业和个人受其拖累。

其中,民营企业最为发达、民间资本最充沛的江浙地区成为“重灾区”。很多勤恳创业的江浙企业家轻信德隆,将千辛万苦赚来的资金交其打理,最终都落得血本无归。

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披露,其中最惨的是日化领域最大的民营公司浙江纳爱斯集团,它在日化市场上与全球龙头宝洁公司竞争,取得了让人骄傲的业绩。创办人庄启传信赖唐万新,将6亿元资金委托“德隆系”旗下的中富证券理财,结果深受拖累,殃及池鱼。

200012月,吕梁的“中科系”事件爆发,股市陷入一片恐慌,与“中科系”并称两大“庄王”的“德隆系”不可避免地遭受波及,旗下最重要的融资平台金新信托受挤兑风波,一度出现41亿元的未兑付缺口。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德隆内部进行了大规模的资金调度,它后来形成了一个“头寸会”制度,每天下午3点准时召开,风雨无阻,一直开到2004415日“德隆系”全面失陷为止。唐万新是“头寸会”的总调度人,他每天亲自主持会议,各金融机构把当天的危机程度和数据以及“头寸”写在黑板上,然后唐万新根据风险程度逐笔拍板,决定哪一笔头寸解决哪一笔危机,精确至每1元钱。唐万新拍板的过程一般10分钟就结束,然后把当天“头寸会”的统计报表用碎纸机碎掉,防止流失到外面及留下纪录。

一个更让人唏嘘的事实是,德隆为了实现产融整合的目标,硬是把那些经营业绩不错的企业全数变成了融资机器,最终将之拖进泥潭。

深圳的明斯克主题公园便是一例。在唐万新运作这个项目的时候,各界均非常看好,中信集团旗下的中信旅游以5亿元的价格承包了未来3年的门票经营权,香港的一家旅游公司则以13亿元承包了团体票经营权,德隆一次性收进了63亿元,是它投入的22倍,可谓一次十分漂亮的财技表演。

唐万新将这笔钱都挪去做他的产融整合去了。后来,他又先后以明斯克主题公园为名目向7家银行贷款8.67亿元,这些钱也无一例外地都流到了其他项目中。明斯克主题公园经营一直不错,每年有超过5000万元的利润,可是据一位曾经出任项目总经理的人士披露:“这些收入除少部分用于日常开支外,其他悉数交给德隆总部,服务于德隆的整体战略。因为,唐万新给明斯克主题公园的定位就是一家财务型公司,就是要尽早、尽量地把收益变现。”于是,当自身运作良好的明斯克主题公园变成一个融资工具后,其财务费用的巨大就让它难以为继了。在德隆危机爆发后,明斯克主题公园的股权被冻结,相关银行将之告上法庭,它不得不宣告破产。

末路狂奔:没有节制的大游戏

对德隆的质疑是在2001年的春夏之交开始的。当时,“中科系”事件刚刚落幕,而“德隆系”的各只股票却在唐万新的喋血支撑下达到最高价位。4月,深圳的《新财经》杂志刊发了由郎咸平主持的大型调研文章——《德隆系:“类家族企业”中国模式》,第一次将神秘的“德隆系”曝光天下。

在此之前,尽管德隆名声如日中天,但是几乎没有人搞得清楚它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唐万新为人极其低调,他没有接受过新闻媒体的正式采访,连他公开露面的照片都非常罕见。在《新财经》刊文之前,他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大型的商业论坛。甚至一直到2004425日之前,唐万新与新疆之外的政府部门都是“绝缘”的,他没有跟中国证监会在内的所有监管部门有过任何走访或拜见行为。这是一个喜欢躲在幕后操作,对自己极端自信又十分爱面子的人。

郎咸平的调查第一次向公众展示了“德隆系”的企业架构图,并描述了德隆从资本市场获利的路径:利用中国股市的股权分置现状,通过很低的价格受让国家股或法人股,实现对一家上市公司的控制,然后不断制造并购重组等投资性利好消息——投资额并不是很大,很难有规模效益。

同时,选择高送股这种奇妙的分配方式,并没有让股东拿到一分钱的现金,却推动了股价的上涨。在这个过程中,庄家则在二级市场获取巨额收益。郎咸平得出的结论是:“德隆的敛财模式是初级的,其收益率远高于亚洲其他地区家族企业的普遍模式。”

郎咸平的调研文章刊出后的两个月,中国股市出现了连续3轮狂跌,上海证券交易所综合指数从2245点一路下挫到1300点,大盘从此开始步入4年多的持续熊市。

此时,德隆模式已经面临严重的质疑,监管部门开始介入调查,它被贴上了“黑幕”、“黑心庄家”、“金融大鳄”等标签。唐万新为了避免“德隆系”的整体塌陷,不得不咬牙力撑高股价。于是“报应”出现了,他从股市中所得的一切,一元一元地全部还给了股市,而且还被迫又贴上了更多的资金,最终包括德隆及他个人的全部资产。

2002年,从表面上看,这是德隆扩张速度最快的1年。它提出的巨额投资项目像能量惊人的照明弹一样,一颗接一颗地升空爆炸,让中国商业界眼前大亮,不敢逼视。

5月,德隆成立德农超市有限公司,宣布5年内投资100亿元,完成在10个农业大省设立1万家农资超市的布局,届时将在中国广大农村建成一个庞大的、现代化的、高效运营的农资分销网络。

7月,湘火炬连续发布公告,宣布将打造一个重型汽车帝国。它与国内两大最重要的重型汽车专业厂家重庆汽车集团和陕西汽车集团分别合资成立了有限公司,此外还与东风汽车集团合资成立了东风越野车公司。这表明德隆将把汽配专业企业湘火炬转型为一家汽车整车公司。有专家预计,要实现德隆提出的目标需投入60亿元到100亿元的资金。

9月,德隆成立了畜牧业投资有限公司,拟投资25亿元,致力于开发新疆辽阔的天然牧场资源,建设“天山北坡、伊犁河谷、南疆绿洲”三大产业基地,最终形成草、饲、养、繁并举,奶、肉、皮、药兼营的大型产业链,成为中国乳业的龙头企业。

11月,组建德隆旅游集团,设想将深圳明斯克项目、新疆喀纳斯湖、吐鲁番葡萄沟,以及江西井冈山、龙虎山,贵州黄果树等资源都整合起来,成为中国拥有最多风景资源的旅游“航母”,这个项目的投资总额为35亿元。

,德隆就有一个数十亿元乃至上百亿元的项目启动。这一年的唐万新不由地让人想起14年前的那个乌鲁木齐青年,他已经面有皱纹,身材略显发胖,工作的地点也从偏远的乌鲁木齐迁到了北京及上海。但是,这还是那个禀性未改、喜欢多线作战、对风险毫不在意的西北汉子,其差别仅仅在于:14年后的项目规模被放大了数千倍,或者说,风险及后果危害也增长了数千倍而已。事后来看,唐万新要么是在别有用心地“讲故事”,要么他就是一个从来没有学会放弃的企业家。

200211月,唐万新的大哥唐万里当选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他对媒体宣布:“德隆将在3年内,进入世界500强。”12月,德隆集团迁入位于上海浦东黄金地段的德隆大厦。

在外人看来,此时的德隆正处在辉煌的巅峰时刻,它宣称控制了1200亿元的资产,拥有500多家企业和30万员工,涉足20多个领域,已俨然成为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

而事实上,德隆已经病入膏肓。

唐万新作的最后一次挣扎是试图直接进入地方城市的商业银行。德隆从大型商业银行中获得贷款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而国内城市商业银行则有100多家,资产总额5500亿元,存款4500亿元;如果能够进入,德隆将真正地形成实业投资与金融紧密结合的财团模式,并有可能彻底地将自己洗白。

20026月,德隆通过6家影子公司控股昆明市商业银行,成为总计持股近30%的大股东。9月,它又通过湘火炬出资,占株洲市商业银行增资扩股后总股本的1173%。同时,它又染指长沙市商业银行和南昌市商业银行。在不到1年的时间里,德隆先后与至少6个城市的商业银行达成了控股或参股的协议。事实上,许多商业银行的资产质量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但德隆却并不挑剔。

唐万新的目的其实就是两个:其一,进入银行董事会后,可以用各种项目及关联公司之名,从中获取资金。后来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德隆从山东一个城市商业银行获得的贷款量就达到了40亿元之巨。其二,在股市上炒作参股金融的概念,支撑及刺激已显疲态的“德隆系”股票。

2003年夏天,德隆的资金困境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10月份之后,旗下各金融机构几乎已没有新进的资金,“金融巨兽”面临恐怖的断血之虞。这时候,唐万新成了全德隆唯一还有“借贷信用”的贷款员,他日夜兼程四处奔波,先后向人借贷来的资金有50亿元到60亿元之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幸开始降临唐家。4月,唐万新的二哥唐万平在一次谈判中突发脑溢血,抢救过来后成了不能继续工作的重病人。7月,患有肝癌并已到晚期的唐母,因脑溢血突发去世,孝子唐万新大恸,数十日不能办公。而他本人刚到中年就被查出患有冠心病、脑血栓等多种疾病。为了拯救德隆,他白天主持612个资金调度会议,晚上接待或宴请来自全国各地的追债大军,每天平均工作15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唐万新多次跟亲密的部下谈及青年时的一件异事,有位高人曾经预言他在40岁时将有“大灾难”。他表示,想在40岁之前就金盆洗手退出商界,到新疆去当一个悠闲的猎人。

不过,这时候的局势已经恶化到他无法自控的地步。12月,他将“德隆系”内最好的一块资产湘火炬的1亿股法人股质押给了银行,后来的半年里,德隆手中所有上市公司的法人股都被抵押干净。其间最可笑的新闻是,在胡润的“2003年资本控制50强”中,德隆唐氏仍以控制217亿元的上市公司市值赫然位列诸强之首。

20043月,有媒体抢先报道《德隆资金链绷紧》,称“德隆已经将大部分资金压在了旗下的各只股票上,由于资金短缺,不要寄希望于它会再度为这几只股票护盘,现在它们都铆足了劲往外跑”。这条负面新闻像病毒一样迅速地被国内各家网站转载。

43日,德隆史上最后一次全体高层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召开,会议决定了最后一次“自救行动”:发动德隆机构的所有员工都去购买“老三股”,部门经理10000股,普通员工1000股。唐万新伤感地说:“这道坎过去了,德隆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若过不去,大家再也没有机会坐在一起开会了。”与会的所有德隆高层均用十分复杂而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从来不肯低头认输的领袖。那天正好是他40周岁的生日,很多人不由得都想起了那个黑色的预言。

真正意义上的灾难从10天后正式开始了。先是合金股份率先跌停,接着“老三股”全线下挫,数周之内,股市就将德隆过去5年所创造的奇迹和纸上财富全数抹去,流通市值从最高峰时的2068亿元跌到2004525日的5006亿元,旦夕间蒸发将近160亿元之巨。一年后那首风靡大江南北的流行歌曲《嘻唰唰》在德隆身上预演:“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闪闪红星》里面的记载,变成此时对白。”

几个月前还将唐家兄弟奉若神明的债权人疯了似的冲向德隆在北京和上海的两个总部,各地的公安部门也闻风而动,有人声称一定要抓住唐万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唐万新频繁更换办公和居住地点,所有对外的交涉都交给了大哥唐万里。

422日,将7000万元资金委托德隆理财的江苏亚星客车董事长李学勤赴京绝食讨钱。他对媒体记者说:“如果收不回钱,我只有一死以谢亚星6000名职工。”在一间小会议室里,56岁的李学勤老泪纵横,号啕大哭,不停用头猛撞会议桌,情景十分凄惨。唐万里内心的道德防线被彻底冲垮。他眼泪汪汪地对在场的记者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李学勤给我的刺激太大了。这次事情过去后,德隆再也不做金融了。”

就在唐万里疲于应付的时候,唐万新正四处谋求援助,他第一次踏进了中国证监会的大门。这个机构据称常年监控德隆,形成了1500页的审计报告,但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始终对之不予干预。唐万新还跟美国高盛公司、民生银行等国内外金融机构有过洽谈,但都难有结果。德隆手中所有的投资股权要么质押、要么出让,10多个省市的公检法部门纷纷在各地查封德隆资产和准备抓人,仅在上海一地一次就冻结了13亿元的资产,20多家银行纷纷起诉德隆。

529日,眼见大势已去,唐万新出走缅甸。此案终于惊动中央,北京成立了以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吴晓灵和金融稳定局局长谢平为首的工作小组专门处理德隆问题,公安部则成立“706”专案小组,调查有关犯罪行为。

据初步核算,“德隆系”的银行贷款合计为160亿元左右。然而,这头“金融怪兽”的组织结构实在太过庞大和错综复杂,且涉及32万相关员工、10多万个人投资者,举世之内,除了唐万新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把它完全梳理清楚。于是,让这个作局者回国成了唯一可行的方案。

718日,身穿T恤衫、依然留着标志性小胡子的唐万新出现在北京机场。谢平和统战部经济局局长李路亲赴机场接他,他当即被带到北京中苑宾馆天聪阁监视居住。

当时的唐万新,几乎是“人人皆曰可诛”。他居然答应归国,出乎很多人的预料。这也可见此人敢于担当、重视义气的枭雄性格。唐万新在宾馆里日夜伏案写作,拿出一个摞起来厚达30多厘米的《市场化解决德隆问题的整体方案》。他始终固执地认为,德隆在产业整合上的思路和成效是不容置疑的,其错在于负债率过高造成了财务上的危机。因此,只需要由一家金融机构统一托管德隆的债务和资产,注入一定的资金,将部分败坏的资产剥离,就可以将一切恢复正常。这看上去好像是一个波及面最小、将损失降到最低程度的方案,然而,这实质上是一种“捂盖子”的做法,德隆那么多的违规操作、关联交易,以及超过500家企业与数十个地方的上百家金融机构形成的那种难分难解的乱麻格局,很难进行一次性的“整体解决”。

就在他交出这个方案不久,政府决定由专门处理不良资产的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全权托管德隆的所有债权债务事宜。在这之后,印度尼西亚华裔首富林绍良家族的三林集团曾试图全盘吃进德隆,在经过详细的调查及多轮谈判后,此议流产。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最终决定,将德隆拆开零卖,这意味着唐万新精心实施的产融整合战略及形成的所谓“产业价值”尽付灰飞烟灭。

德隆最终的结局成了一场“全民埋单”的悲剧,质量稍优的“老三股”被一一瓜分,中粮集团购得新疆屯河,辽宁机械集团入主合金股份,湘火炬遭到一汽、上海大众等20多家汽车公司的争抢,最后山东的潍柴动力得手。

德隆旗下的诸多信托、租赁、证券等金融公司相继被停业整顿或关闭,众多债权银行及委托德隆理财的上千家大小公司损失惨重。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政府决定对个人投资者进行保护,以债权金额10万元为界,高于此数的按照9折收购,低于此数者享受全额收购,所需费用均由各地政府财政承担,仅新疆一地就付出了138亿元。

牟唐对照:两代大鳄何其相似

20064月,唐万新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及“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2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并处40万元罚款。他在武汉服刑期间,据称“坚持每天学外语,还报考了北京大学函授考古专业”。

历史总是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来展现命运的神奇。近30年来,中国商业史上最显赫的两位资本大鳄都被关押在武汉的监狱,而且他们的祖籍都是重庆万县。一个有趣的假设是,如果让他们两人展开一次对话,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我们没有找到唐万新评说牟其中的资料,却读到了后者议论前者的文字。在德隆崩塌后,牟其中在狱中回答媒体的书面提问时,突然说到了德隆——

我在狱中看到的有关德隆的资料非常有限。这让我想起了成都“武侯祠”的一副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在我看来,德隆今天的命运跌宕,是在国内宏观环境,即法制条件、金融条件、道德条件尚未具备时,不采取特殊的防范措施,以为自己处于成熟的市场经济环境中,孤军深入,身陷计划经济重围的结果,最终只能是被人聚而降之。

所以说,对德隆的困局,尽管可以找出一千条、一万条理由来解释,但最根本的一条仍然是“按市场经济法则运行的企业与按计划经济法则组织的经济秩序的矛盾”。

德隆偶尔小范围内有了点经营业绩,立即上市增值,不考虑市场的“半流通”风险,按虚增的价值与银行的现金打交道,不老老实实地追求企业利润,而仅靠资本市场的操作,想求得奇迹式的发展。

而我在操作南德时有“两点铁一样的规则”,即企业利润是资本运作的基础,没有利润的资本运作,就是投机式的赌博行为;在中国金融改革以前,“绝不与中国金融界及资本市场来往”。

牟其中所谓的“两点铁一样的规则”,显然非事实本身,南德失陷的根源就是对资本概念的投机性玩弄。不过,他的“审势”一词却点出了德隆事件的某种本质。

跟牟其中、唐万新两人都有过切磋的湖北籍经济学家钟朋荣则将两人进行了直接的比较。他的观点是:“牟其中虽然只提出了理论而没有找到方法,而唐万新恰恰把牟其中的理论变成了现实。”

将牟其中、唐万新两人的实践相比,确乎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把产业整合的对象聚焦在了机制落后的国有企业身上,他们试图通过金融手段将之激活,并由此带动中国产业经济的复苏。

牟其中曾为此提出过一个99度加1度”的理论。该理论认为,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使得很多资产大量闲置,在计划经济下烧了很多水,但都烧到99度就不烧了,南德就是要把它们加1度,把水烧开。

在钟朋荣看来,“具体怎么加这1度,牟其中并没有找到答案,而在数年之后,年轻一辈的唐万新则继承和实践了这套理论。德隆对水泥产业的整合、电动工具的整合、汽车零部件的整合,以及其他产业的整合正是在做加1度的事”。

在这个意义上,“牟其中说得太多,唐万新做得太多”。

做得太多就导致了实力不够、管理不够,尤其是资金不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成本很高的资金不可能不要,甚至一些违规资金也要。

也正因如此,对唐万新持同情态度的钟朋荣认为,德隆的问题出在中国企业现阶段的融资结构上。目前中国企业融资主要是债务融资,整个信用都集中在银行,都是借贷融资。德隆也不例外,主要是对银行或向私人借贷。这样一种比较单一的融资结构,一旦遇上风吹草动,碰上宏观调控,银行紧缩贷款,就变成了一种风险很大的融资方式,谁都受不了。

德隆所做的多数都是长期项目,与短期融资体制不匹配。德隆知其不可为而强为之,自然就“宽严皆误”,难逃失败的命运。

将南德与德隆这两个相差10年的公司败局进行比较,除了它们都把整合对象锁定为国有企业,以及都在金融上闯下大祸之外,还有很多惊人相似的地方:

它们都掉进了“做大”的陷阱。南德、德隆都以中国最大民营企业自诩,都提出过进入世界500强的宏伟目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分公司、子公司开遍全中国,其脆弱的管理链让企业在危机发生后顿时变成一地鸡毛。

它们都是多元化实践的失败者。南德的项目从火锅城到发射卫星,跨度之大让人眩目;德隆涉足的产业也超过了20个。美国股神沃伦·巴菲特有句名言说:“要是你有40个妻子,你将永远都不可能熟悉她们每一个人。”

它们都落入了多地化运作的泥潭。两个企业的项目都遍及国内,与地方政府有种种纠缠关系,由于企业在政界人脉并不深厚,甚至在进入的时候就有扩张牟利的意图,造成了企业信用一旦发生动摇,危机容易被迅速放大。

它们都是负债经营的信奉者。南德、德隆都试图靠并购来实现企业规模的快速扩张,在负债上都有债权人过度分散、负债成本过高以及短贷长用的特点,这显然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财务模式。

它们都是乌托邦主义的牺牲者。牟其中、唐万新两人都有很完整的产融结合理论,并得到了很多经济学家的追捧。南德有自己的研究院,出版自己的学术刊物;德隆号称有150人专门从事产业战略投资的研究。

然而,他们的理论由于过于理想化,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让人悲哀的是,两人在身陷大狱之后,尽管有很多悔恨反思,但是对他们各自的理论却仍然充满无比的自信与自豪。

德隆崩盘后,很多学者都将德隆之败视为值得中国民营企业家们借鉴的一个重要标本。并购专家刘纪鹏认为:“评价德隆就是评价中国民营企业,它提出的还是那个老问题:成长难道永远是道坎吗?”一位资深的财经评论家则写道:“反思德隆就是反思我们自己,反思中国企业界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反思中国的管制环境和经济崛起的社会基础。”此言凿凿,颇耐人寻味。

何谓天意:企业家性格的投射

“但凡拿我们的生命去赌的,一定是最精彩的。”

德隆的很多部属都对唐万新的这句名言念念不忘。唐万新喜欢打猎,经常开着一辆丰田越野车,游猎新疆各地。据说越是凶猛的猎物当前,他越是莫名兴奋。他在裕民县有一个农庄,会议室里挂了一块大匾,上书“唯我独尊”4个字。

200611月,为写作此案例,我专程去了新疆的德隆总部。乌鲁木齐文艺路上的宏源大厦,在喧闹的市中心一点都不起眼,门只开了小小的两扇,因为下大雪,挂了两条很厚的军绿色棉毯。看门的门卫是新来的,听到“德隆”两字,他想了半天说,“好像在23层,早就没有人了。”

23层,早就没有人了,三五年前进出这里的人大都有过亿身家,如今一把钢锁锁住了所有的秘密。我拍了一张照,就匆匆下楼了。朋友还带我去了人民公园门口,20年前唐万新办彩印店的地方,原来这里是一排的小店,现在只剩下一家了,朋友比画了半天,说“好像就在这个位置上”。当年,唐家兄弟就在这里一手拿军钢壶,一手拿着馍,与朋友们大谈商业梦想。如今门前的人民路很宽,车水马龙,我朝四周张望,白雪皑皑,一切恍若隔世。

那个用生命去赌博、“唯我独尊”、曾经控制数百家公司、可以操纵1200亿元的西北汉子,如今安在呢?

这个无比惨烈的故事,让我们开始思考一个与此截然相反的问题:商业真是一场没有节制的游戏吗?

德隆倒下后,唐万新被拘狱中,大哥唐万里的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一职被免,二哥唐万平病成废人,三哥唐万川及唐万新的妻小躲居美国,惶惶不可终日。德隆的重要干部或抓或逃,星散四野。唐万新一案涉及面庞杂,光是律师诉讼费用就要265万元,唐家最多能拿出120万元,其余部分是他的一些新疆朋友帮助解决的,唐万里甚至一度想靠出书来筹措部分资金,据追踪唐家兄弟多年的唐立久说:“已经翻箱倒柜了,万新真是没有钱。”

商业真的就是一场这样的游戏吗?

在过去20多年的中国商业界,众多草根起家的企业家们似乎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成长的机会,但同样也纵容出一代不知节制的财富群体,从而造成他们注重利益而不计后果,得理处决不轻易饶人,勇于倾家一博而不肯稍留后路。“破釜沉舟”,“卧薪尝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隐含在这些成语中的血腥与决然构成了这代人共同的生命基因。经济学家赵晓在评论德隆事件时说:“德隆倒下,是德隆的悲哀,也是渴求极速发展的中国民营企业的集体悲哀。”

华人首富李嘉诚创业于1950年,50多年来,他的同辈人大半凋零,唯有和黄事业绵延壮大。在被问及常青之道时,这位华人首富说:“我经常反思自问,我有什么心愿?我有宏伟的梦想,但我懂不懂什么是有节制的热情?”

商业是一场总是可以被量化的智力游戏,商业是一场与自己的欲望进行搏斗的精神游戏,但归根到底,商业是一场有节制的游戏。所有的天意或宿命,其实都是企业家性格的投射。

【德隆大事记】

198612月,唐万新筹了400元钱在乌鲁木齐市团结路人民公园的边门办了一家“朋友”彩印店。

19928月,唐万新组织5000人从新疆到深圳排队领取股票认购抽签表。

1992年底,唐万新和大哥唐万里等人注册成立新疆德隆实业公司,专门从事资本市场的股票运作。

1994年,德隆通过国债回购业务,先后向海南华银信托投资公司、中国农村发展信托投资公司融资总计3亿元。

1996年,德隆总部迁至北京。德隆先后控股新疆屯河、沈阳合金和湘火炬,构成“德隆系”的“三驾马车”。

1998年,德隆出资1000万美元购进明斯克号航空母舰,在深圳建成世界上第一座以航空母舰为主体的主题公园。

1996年起,德隆坐庄股市,到20013月,“三驾马车”的涨幅均超过1000%,成为中国股市第一庄家。德隆总计获利52亿元。

2000年之后,德隆先后控股北京中燕、重庆实业和天山股份,是为“新三股”,从而成为中国资本市场上拥有上市公司最多的财团型企业,它先后密切合作过的上市公司多达40多家。

2000年起,德隆通过控制多家信托金融机构,开展合法或非法的委托理财业务,长期开出12%—22%的年息,先后共融资250亿元。

200012月,受“中科系”事件影响,“德隆系”股票波动,旗下最重要的融资平台金新信托受挤兑风波,一度出现41亿元的未兑付缺口。德隆开始陷入资金危机。

20014月,深圳《新财经》杂志刊发大型调研文章——《德隆系:“类家族企业”中国模式》,第一次将神秘的“德隆系”曝光天下。

2002年,德隆先后宣布投资农村超市和重型汽车业、旅游业、畜牧业。11月,唐万里当选为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德隆宣称控制了1200亿元的资产,拥有500多家企业和30万名员工,涉足20多个领域,成为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

20026月起,德隆先后控股或参股6个城市的商业银行。

200310月,德隆面临断血之虞。12月,唐万新将系内最好的一块资产湘火炬的1亿股法人股抵押给了银行,后来的半年里,德隆手中所有上市公司的法人股都被抵押。

2004413日,合金投资率先跌停,接着“老三股”全线下挫,数周之内,“德隆系”流通市值从2068亿元下降到5006亿元,蒸发将近160亿元。

2004529日,唐万新出走缅甸。国务院和公安部分别成立德隆专案工作小组。718日,唐万新归国处理善后,被监视居住。政府决定由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全权托管德隆的所有债权债务事宜。

20041214日,武汉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为由逮捕唐万新。德隆被肢解出售。

20064月,唐万新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及“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2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并处40万元罚款。【档案存底】在德隆危机爆发的1年多时间里,唐氏兄弟在不同场合对自己的失误进行过多次的辩解和反思。其中涉及最多的失误有6个,下面的文字根据其自述编辑。

我们的6个失误

/唐万新、唐万里

“扩张过速”——过去我们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近几年的加速扩张导致了企业自身的现金流和造血功能吃紧。由于企业扩张速度过快,尤其是2001年后融资压力导致考核奖惩指标单一,内部管理不善,在金融业务开展中存在严重违规行为,在金融机构的自救中占用了生产型企业的资金,加之媒体炒作和紧缩银根的影响,导致德隆相关金融机构发生了债务危机,并迅速地严重波及生产型企业,从而影响了金融证券市场的健康发展和社会稳定。

“没有抵御太多的诱惑”——我们总是渴望做那些更高端的生意,但如果不把握好,就会带来灾难。整个经济环境看上去很好,德隆的品牌和实力又引来了很多的合作者。但我们面对的诱惑太多了,难免出现扩张过快的现象。在面对众多机遇的时候,德隆有点贪多求快,以致对于宏观环境的变化预计不足。例如,最近银行收紧贷款,给德隆的资金调度造成了压力,因为德隆的预计是,德隆本身的情况没有恶化甚至还在良性发展,如果按照过往惯例,应该可以从银行得到资金支持,但现在银根收紧之后,德隆的战略部署被打乱了。

“战略理想化”——德隆在产业整合这一战略模式上做了大量探索工作,结果也是卓有成效的。例如,在入主湘火炬之后,通过一系列行业并购,使其主营业务收入在6年里从124亿元扩大到了10313亿元。但是,由于德隆在对宏观政策的把握方面存在不足,有些步子迈得太快,太过理想化的做法导致在一些外部因素发生变化时,德隆遇到了困难。在过去,我们对问题的认识往往凭直觉,能不能走上一条光辉的道路,我们不要过分考虑它,生意本身到什么程度,我们就到什么程度,刻意追求,结果反而不好。可能我们有智慧,但我们仍缺乏手段。

“没有把握投资的节奏”——德隆在长、中、短期投资组合及对投资节奏的把握上的确做得欠佳。德隆过去注重了横向的、内容方面的互补性投资,如金融与产业、产业链之间的互补,而忽略了在投资节奏方面的结构安排,即长、中、短期投资的比例结构安排不尽合理,长期投资的比重过大,影响了资金的流动性,更多地看到富有诱惑力的投资机会和产业整合机遇,而忽视了公司高速成长带来的潜在风险。

“宏观判断失误”——恰恰是一些我们以前并不太留意的方面反而成了磕磕绊绊。比如,我们的发展一直十分快速,非常顺利,政府、银行等方方面面也都非常支持,银行给予的授信额度也非常大,这也给了我们一个错觉,就是只要有好的行业、好的项目,我们是不缺资金的。但没有想到的是收缩信贷,水泥等行业受影响很大;再加上市场上一些不明就里的传言,给我们其他产业的融资也造成了困难,经营受到影响。

“用毒药化解毒药”——在金融业,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首先是随波逐流,以为只要行业内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做了问题也大不了,结果成了德隆事件中的死结。其次在社会危机出现时,又用非常手段来化解危机,包括金融企业的营销中对客户的最低投资收益作出保证、用多家企业实质控股金融企业、超范围经营、金融企业之间违规拆借、使用“壳公司”作为投资和转账主体并隐瞒关联交易……这相当于用毒药来化解毒药,结果事与愿违,现在想来真是追悔莫及。

【八方说词】

德隆溃败后,在经济学界和企业界均引起了巨大震动。关于德隆败因有“信用危机说”、“短融长投说”、“产业金融混业说”等。下面摘录3位经济学家和3位企业家的看法。值得对照的是,由于职业角色不同,学者、总裁对德隆有各自的观察视角,学者多从制度和战略层面剖析,而企业家则往往注重实际操作层面和自我反思。

学者、总裁:各说各的德隆

郎咸平(经济学家、香港科技大学教授):德隆问题的根本原因在于德隆通过“类金融控股公司”结合产业与金融资本的发展模式和多元化经营策略的失误。资金链的紧张是其发展模式和经营策略造成的必然结果,外部金融环境的变化只是德隆问题浮出的催化剂而已。

首先,德隆的发展模式具有内在的缺陷。其战略目标无疑与其他民营企业一样,是要“做大做强”。其模式是以产业和金融为两翼,互相配合,共同前进。但是,实业与金融业毕竟性质不同,产业整合效益的速度,总体上说无法跟上金融的速度。因此,这就产生了结构性的差异。

其次,德隆的融资模式风险过大。随着“德隆系”产业的扩大,德隆必须依赖大量银行贷款才能维持资金链,支持其发展战略。因此,德隆通过将其持有的法人股抵押贷款,或者通过所属公司互相担保贷款来解决资金问题,例如,湘火炬、合金投资、新疆屯河3家公司的债务规模在德隆入主后均大幅度攀升,多家对外担保额超过了净资产的100%。在银行贷款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一旦产业整合不利,银行紧缩贷款,那么德隆的资金链将立刻出现险象。

最后,以德隆金融产业的组合而言,根本谈不上互补。2004年年初,由于政府担心投资过热,国家在金融政策上采取了收缩银根的政策,直接减少了对企业的贷款。国家对几大过热行业加以限制,其中包括钢铁、水泥、电解铝、汽车、房地产和煤炭等,而恰恰德隆所涉足的几大主要行业都名列其中。按照中央银行的规定,对过热行业的降温,主要是从信贷投向的行业和规模两个方面进行限制。针对国家一系列政策的出台,德隆的金融和产业之间不但不存在互补,反而是相互牵制。

王巍(全球并购研究中心秘书长、万盟投资董事长):德隆是一个资本运作的赌徒。德隆背后依靠两张牌:一张牌是以3家主要的上市公司以及关联的六七家上市公司形成的上市公司的互动群体,玩的是美国20世纪60年代非常著名的资本游戏,靠财务杠杆进行收购。另一张牌是参股一大批非银行金融机构。金融机构作为间接融资渠道,上市公司是直接融资渠道。德隆正是依靠这两张“金融牌”而暴发的。

德隆长期标榜致力于产业整合,但到崩盘为止,只看到德隆股票坐庄的成功。据说德隆的番茄酱产业整合成功了,但一个资产规模达数百亿元的集团怎么能依靠番茄酱支撑整个行业?德隆的水泥、机电等各个行业的整合对于业界来说也不过是“自娱自乐”。企业的产业整合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需要一代人甚至两代人的努力,这个过程中注定要死掉很多企业。对于企业家来说,你什么时候进入整合,接的又是第几棒呢,这是面临的一个考验。

赵晓(经济学家、北京科技大学教授):德隆的梦想是一个中国式的梦想,即利用金融整合产业,充分发挥中国制造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成为与GE一样的金融与实业帝国。然而,德隆与GE徒具表面上的相似之处,而主要的区别却是本质的。美国有成熟的资本要素市场、职业经理人市场,而德隆只是一家民营企业,也许唐万新的“隆中对”是对的,但错的是对于一家中国民营企业来说,这种思路太超前了,太不可思议了。德隆要实现这种思路,在中国现有环境中,只能以极高的利率、灰色的手段融到资金,这就逼着自己只能始终行走在危险的钢丝绳上。

鲁冠球(万向集团董事局主席):德隆的产业基础选得很好,发展思路也很对,通过对优质产业链进行整合发展。唐万新是一个比较理想化的人,他的一些经营理念和思路有先进的地方,但不一定适合中国的国情。德隆最大的问题是,单纯在实业发展速度上太快了,实业需要大量投资,就像血液需要源源不断输入一样,一旦供不上,就需要金融来支撑。而德隆主要是到二级市场去搞股票,把几个上市公司的股票炒高,再抵押出去贷款。其实,德隆在实力不足的前提下,在缺乏后续发展资金的情况下,走了两条路,一是搞金融,二是高息吸贷。所以,它主要还是超越了自己的实际承受能力而想走捷径,结果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导致恶性循环。

郭广昌(复星集团董事长):我觉得在没有能力、无法以很快的速度去改变外部环境的时候,我们首先要改变的是自己。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规范自己,将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样最终才会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透过德隆事件,我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民营企业应该怎样规范自己,透明自己,得到各种资源,获得各个阶层的支持。

荣海(西安海星集团董事长):虽然西方强调专业化,中国却有多元化的土壤,如果旧的产业衰退无法挽回,企业应寻求新的产业机会来加以弥补。但是大集团在做各个专业公司时必须清楚,如果集团出了问题,下面的公司再好也难逃一劫,德隆就是一个例子。有的民营企业不清楚自己不能干什么,宏观形势好的时候,企业贷款容易,自以为什么都能做;当宏观调控信贷收缩,短期贷款一断,其他融资渠道又没有,很容易出问题。企业要把钱拿在手上,现金为王,否则成也资金,败也资金。

唐万新

唐氏兄弟分工非常清晰:大哥唐万里亮相台前,四弟唐万新始终隐于幕后

明斯克号航空母舰一度是“中国民营企业的航母”德隆的象征

唐万新在武汉服刑

上海德隆大厦

每个不同的时期,都有不同的关于德隆的书出现

崩盘后一地狼藉的新疆德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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