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杰：让他自己折磨自己

文_本刊记者 马吉英   摄影_邓攀

3月中旬的北京，暖意骤升，郑杰站在颐和园附近一个古朴的院子里晒太阳。她近来心情不错，因为克莱斯勒去年在中国市场的业绩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这一年，它在中国市场的销量为8.9万辆，同比增长78%，在所有进口车品牌中依然增速最快。

“一个曾经经历低迷的跨国汽车品牌又重新回到市场上，这在中国汽车行业没有先例。”跟去年相比，郑杰的语速起码快了一倍，语调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变化的不仅是语速。2013年，作为昔日的诺基亚铁粉，郑杰成了iPhone的新用户。

互联网正在重构所有行业，这是商业世界最大的变局，郑杰决定拥抱互联网是更早时候的事了。2012年，她跟团队花了整整两天时间讨论怎么通过微博发布公司信息，并与外界沟通。到了2013年，讨论的内容已经换成了微信。2014年1月底，她把更多注意力转到微信上来，既做加法，也快速地做减法。

“互联网思维掰开了揉碎了，就是迭代。”郑杰希望克莱斯勒在中国能以超过行业平均水平的速度奔跑，这就不能像其它跨国公司那样等到一个方案酝酿到九成熟才开始落地，只能在速度和周全度方面寻找平衡。

一般跨国公司推进一件事情需要几个礼拜，但在克莱斯勒中国，决策流程缩短为其它跨国公司的五分之一。晚上十点多，同事们在微信群里还很活跃。如果有人这时候在微信群里提到一个让郑杰觉得不错的创意，第二天上班时，这个创意就已经立项，开始推进。

她是个急脾气的人，对速度的要求近乎苛刻。美剧《纸牌屋》（第二季）播出的时候，市场部根据数据分析认为该剧的收视人群和Jeep的目标消费人群高度重合，在网络端对该剧进行了紧贴投放。但就在第二季播出没几天，市场部发现第二季的效果达到高峰后开始缓慢下行，而第一季的百度搜索指数则有升高的趋势。市场部据此假设追《纸牌屋》的人群绝大部分是先“尝鲜”第二季，然后再补看第一季。立即追投第一季的效果立竿见影：第一季的贴片效果优于第二季的5倍以上。

相比之下，她对员工犯错的容忍度更高。在中国汽车行业，克莱斯勒的中国团队是最年轻的，平均年龄只有30岁出头。“如果这些小孩不犯错的话，这是非常要命的，那样的话，体系的活力就没有了。”她说，在克莱斯勒中国市场部的每个营销项目中，允许有5%左右的预算用来创新并允许试错。

她把自己的角色定义为教练。“场上踢球的是你们，进球不进球也是你们。你们踢不进球，首先是我的失败。”她对员工说。她不古板。曾有80后员工在说到希望郑杰如何管理团队时，说“要被小伙伴们惊不呆”，这句话按照中国正常的文法应该是“不要被小伙伴们惊呆”。但员工坚持说，“我们不是这样说话的”。最后这件事以郑杰的妥协告终。

她对80后的心态并不陌生。从小她就是个不喜欢被人管的人，还经常跟老师作对。“80后们不怕你说他的想法不好，他们怕的是不疼不痒，怕你不回应，怕被整个官僚体系给耗掉”。

郑杰在跨国公司的文化和体制中浸淫多年，没创过业，但在过去三年里，克莱斯勒反而让她找到了创业的感觉，她也刻意在公司内部营造创业文化。

在底特律，克莱斯勒员工的工作时间比竞争对手多三分之一，周末加班也不鲜见。而在克莱斯勒中国，经常到了晚上九点多，会议室里还有人开会。

严格说来，这种创业并不纯粹。不管是薪酬机制还是风险防范机制，跨国公司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创业公司那么灵活。但在郑杰看来，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自己的镣铐。“我从来不喜欢谈什么玻璃天花板。实力说话，结果说话。”郑杰说，去总部争取一项支持或者批准的时候，她不仅会解释某件事情为什么要做，还会强调说如果批准，她对结果负责。在她看来，如果每次提出申请都不敢说后半句话，别人不支持你，不给你权限是应该的。

创业公司般的激情乃至狂热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过去四年，克莱斯勒中国市场的平均复合增长率超过60%，而中国汽车行业的这一数字则不到10%。有经销商甚至跟郑杰抱怨说，跟着克莱斯勒干太累了，跟不上了。她的回答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你要掉队，就再也上不来了，所以拼死拼活你也得跟着。”事实上，也没有经销商愿意掉队。

她还在准备加快步伐。克莱斯勒中国正在开发一个互联网应用，由用户来点评经销商的服务，给服务打分，类似于大众点评中的顾客给餐厅打分。一旦投入使用，将改变原先由厂家考核经销商的方式，把话语权交给用户。“你如果真正吃透互联网思维的话，其实互联网只是一个介质，通过互联网给了消费者更大的话语权。”

她不否认“这招比较狠”，但她对经销商说：“小餐馆都敢做，你们不敢做？”过去几年中国市场的飞速增长已经让经销商对克莱斯勒的信心逐渐恢复，但郑杰仍希望通过经销商的自我激发来实现更大的进步。“你要想从一个人身上看到惊喜，得想办法让他自己折磨自己，而不是你折磨他。”她说这是自己最近两年想明白的道理。

现在回过头来看，她还是有些后怕。2010年年底，她出任克莱斯勒中国区总裁一职时，克莱斯勒跟北汽的合资公司已经解体，总部也才刚刚走出破产保护。虽然迎来了新东家——来自意大利的菲亚特汽车集团和新的铁血掌门马尔乔内，但其中国之路能否继续以及如何继续，很多人心里都打了问号。

但现在这些问号逐渐有了答案。2013年，克莱斯勒在华销量近九万台，平均月销量近八千，而在5年前，这是克莱斯勒在中国全年的销量。在第三方数据调研中，Jeep品牌的消费者熟悉度比3年前增长了60%。Jeep指南者更是拿下了中国进口SUV销量冠军的宝座。

看起来，马尔乔内对这些答案也算满意。他是不折不扣的结果导向主张者。从克莱斯勒中国区目前的团队组成，就可以看出他对中国市场成绩的认可态度。在所有跨国公司的中国区中，克莱斯勒中国恐怕是唯一一个完全由中国本土化职业经理人管理的团队。在郑杰看来，如果团队中有老外，很难实现文化上的默契，如果沟通还需要翻译，工作速度一下就下来了。

克莱斯勒中国区市场部的微信群名字是“地球上的外星人”。郑杰很享受这样的氛围。“我试图在一个固有的体系里面，用异类生长的方式做事，这其实是一个很刺激的过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