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稻葵演讲：我们必须重新认识财富的本质

今天，我是特别高兴参加这么一场论坛，原因非常非常多，其中包括我对李书福李总的尊敬，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也包括我自己，对汽车这个产品，对汽车这个行业的长期关注。
　　刚刚主持人讲说我是见过最多钱的人，其实不尽准确，因为我见的钱都是书本上的，书本上的，不是真钱，那是假钱。但是我可以这么讲，也许我是在座的，除了个别的老总之外，见过，或者试驾过，或者拥有过车型最多的人，我从出国之后到现在，前前后后拥有过超过40辆的汽车，当然大部分都是二手车，告诉大家，我没那么富有，都是二手车，这是第二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想跟大家一起聊聊天，一起来跟大家探讨一下我们所处的时代，以及我们的年轻人，我们社会的舆论制造者们应该如何重新认识财富？这个话题是我想我特别关注的，我一直以来一直在思索这个话题。
　　讲之前我还要做一个小小的补充，刚刚吴总说，说请来的嘉宾都是功成名就，这个东西我不敢接受，我绝对不是功成名就，我跟大家一起，跟同学们一起仍然在中国经济中间打拼的一代，都是不断前进的一代，我相信就算我们李书福李总他自个儿，我相信也认为仍然在奋斗之中，何时能够成为功成名就，咱们至少要看咱们沃尔沃最后的成功，好不好？
　　今天主要想跟各位谈两个观点：
　　第一个观点，我们所处的时代，的的确确是一个剧变的时代，我们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本质，这是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我想说我们应该重新认识财富，中国的社会发生了剧变，这个世界也正在发生剧变，我们必须重新认识财富，我们传统中间的脑子中财富的概念，恐怕远远已经落后于现代这个时代给财富所寄予的各种各样的含义，以及财富带来各种各样的一些含义，所以这两句话我最想跟各位交流。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们所处的时代，的的确确是一个剧变的时代，怎么总结这个时代呢？我们可以说，金融危机的时代，这场危机是从华尔街开始的，是财富惹的祸，的的确确，是关心财富的人，是掌管财富的人，若干年前，过去十几年以来没有管理好财富，没有运用好财富，把财富布置于过高风险的地方，而自己没有意识到，因此带来了金融危机，这个我们可以讲。
　　但是，我想光这么讲可能还肤浅了一点，还要看到这场财富游戏，财富管理的游戏，由华尔街所掌管的财富管理的游戏所闯的祸，现在已经推进到另一个层次了，那就是政府层面的，公共财政的，政治层面的危机。所以已经从金融危机演变到了政府的危机。
　　你看看在欧洲，正在罢工，对吧？在美国，各主要城市都出现了占领华尔街，占领波斯顿，占领费城等等这些运动，不就是政治上的危机吗？我们也看到从7月底8月初以来，美国的国会跟美国的政府双方争执不下，为了区区两万亿美元政府的上限而互相要挟，不到最后一分钟都不答应，坚决不答应对方的要求，这不就是一个政治的危机吗？
　　所以，表面上看是华尔街财富的危机，现在已经演变到了政府的政治危机。进而，我们还可以讲，更加深刻地讲，更加本质地讲，这场危机是整个西方社会的危机，一点不夸张地讲，是整个西方，一个西方的危机。我现在出去讲课，我讲课，我自己的课堂上，我现在已经避免用“金融危机”这个词了，更不能用“后危机”时代，我更愿意讲是西方的危机，的的确确，这场危机现在波及到的面，以及它的基础就是社会的危机，就是西方社会从英国到希腊，到美国，这些社会产生了列层，就像地震一样，有断裂带。因为过去十几年以来，有人讲过去三四十年以来，这些社会出现了“二元经济”，二元社会化，二元化，两极分化，一方面我们看到有苹果的公司，有因特尔公司，有波音飞机制造公司，有劳斯莱斯发动机制造的公司，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在中国经济，印度经济的增长过程中，获得了很大的市场利益，经济利益，跟他们相关的工程师，跟他们相关的技术人员、经理，以及给他们融资的华尔街的人士，获得了很多的经济上的回报，一点不假。西方的财富量，西方人的生活水平、高水平，往往超出我们的想像，超出至少我的想像。
　　比如我讲个小插曲，6月15日，我参加了一个在多伦多的一个公开辩论会，四个人参加辩论，我是其中之一，讨论21世纪是不是中国的世纪？讨论会本身我不讲，我就讲一件事情，参加讨论会的四个人，其中有两个人坐着私人飞机到现场，一个是哈佛的教授，一个是基辛格，基辛格咱们先搁到一边不谈，哈佛的教授，上午在哈佛商学院讲课，下午飞到辩论会的现场，晚上辩论会之后，掐着表，坐着私人飞机飞回去，我知道这个人很忙，非常有名，弗格森，当前的历史学家，金融危机之后，大家都愿意听他的观点。但是我想说的是，私人飞机，一个人坐的私人飞机，我觉得非常难受，多浪费资源哪，他们会场组织，给我搞了一个GMC，你知道吗？三排座的，5升的，8缸的，我都感到非常难受，多么浪费啊，我想告诉大家，西方人财富的量，西方人的生活水平之高，超出我们的想像，但是这个生活水平之高，这个财富量的高是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而大量的老百姓受到了中国、印度崛起的影响，事实上现在碰到了巨大的困难，加上他们长期形成的社会福利体制，短期内难以削减。因此造成了这场运动，群众运动，至少目前是群众运动占领华尔街，还没有上升成政治运动，因为还没有明确提出政治诉求，还没有形成政治纲领，但是你放心，我相信他们的“群众运动”会比较快地被政治家们升华为政治纲领，成为一场政治运动。
　　不管怎么讲，西方国家正在经历着危机，这个危机的起源就是财富感觉的不当，这个危机的最终表现就是社会的动荡，社会的断层，这就是当前我们所经历的这个社会，经历的这个动荡的时代。这个时代，中国本身是的的确确是有我们的机遇的，欧洲的危机，当然我们看到的是市场的下滑、经济的衰退，经济可能的衰退。但是我相信，对中国经济而言，我们是有重大机遇的，我们李总李书福，吉利我们集团并购了、收购了沃尔沃，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战利，我相信这个战利激励着我们中国的经济学家，经济界人士不断关注欧洲的情况，我相信还会有其它更多的吉利并购沃尔沃的出现，而中国总体上讲是有我们的机遇的，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一个时代。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自己当然应该头脑清醒，应该办好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自个儿的政策一定要脚踏实地，比如说，中小企业的问题，现在讲得非常多，中小企业经营不当，中小企业融资不利，中小企业濒临破产，呼声非常非常高，我同意中小企业是应该关注，绝对应该关注，但是不能把中小企业的问题，上升到一个必须改变整个经济战略结构调整的高度上来，不能因为对中小企业的援助而改变整个结构调整的大方向，不能把中小企业的经营问题，作为一个人质，作为一个借口来改变整个经济结构调整的大方向，经济怎么发展的？我问问大家，经济发展的过程就是结构调整的过程，就是不断地有相当数量的中小型企业逐步逐步地退出，一部分的大企业被并购，同时，又大量新型的企业进入，有新的企业参与并购这么一个过程。如果我们的眼光仅仅关注于现在已经经营的中小企业，要救活它们，要保它们，经济怎么能够发展呢？
　　就像我们今天讲的一个道理，人的皮肤是不断要更新的，你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要更新一次，女士们懂这个道理，你的护肤品没那么管用，最管用的就是要加快新陈代谢，作为男士们也懂，我们的骨骼十年换一次，没有这个新陈代谢怎么能够发展呢？所以重点的重点，我呼吁，应该关注新企业的进入，而不是仅仅保旧企业。而新企业的进入，问题的关键之关键，是要减少我们的行政干预，减少我们的各种各样的税收，这是关键之关键，所以我多说一句话，关于我们变革的时代。
　　第二句话，在这个变革的时代，我们的财富观必须要改变，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经历的，我们中国经济，我们中国社会所经历的过去三十年以来的事情，几乎是发达国家过去二百年所经历的事情，他们二百年财富的变化，财富观的变化都要聚集在我们这三十年、四十年之内，当然我们必须要清醒地认识，主动求变。
　　那么财富是什么？财富观该怎么变？我看有三个层次的认识，我们可能还多多少少处在第一个层次。财富的观念有三个层次。
　　第一个观念，当经济很落后的时候，在传统的经济社会里面，当我们很穷的时候，财富表示什么呢？财富是消费的基础，你有储蓄，你有存款，你有自己的金银财宝，那么你就可以明天变换成消费品。同时在过去那个时代，在穷的时候，财富也是什么呢？也是一个生存的基本保障，有天灾的时候，邻居们，穷的家庭没有储蓄，他就生存不下来；财富高的家庭，有财富积蓄的家庭就能够生存下来，这是我们最朴实的，最原始的对于财富的认识，可能也是基于这样一个认识，所以我们出现了现在炫富的心态，他们的本质是什么？是我有生存能力，我有消费能力，本质上我的基因是比别人强的，谁要是跟我好，我的基因可以传递下去，这就是最最朴素的财富的认识。但是，这个认识早已经过时，因为人类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对财富的认识早就升华了，在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财富的本质已经不是这个了，因为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包括中国经济现在大部分人已经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温饱问题。
　　财富的第二个层次的含义就来了，第二个层次是什么？是对经济决策的控制权。
　　我还是举李董事长的例子，他控制着财富，可是这个财富大量地跟他的消费没关系，你看李总出去以后，别人如果不认识他，电视上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一个高财富者。但是他通过控制沃尔沃，通过控制吉利，他能够改变经营决策，他能够决定沃尔沃的技术朝什么发展，沃尔沃采取什么样的经营战略？沃尔沃搞什么样的企业文化？
　　所以第二阶段财富的本质，对财富的认识是经济的控制权，那就已经跟第一阶段不一样了，既然你有经济控制权你就不需要去炫富呢？炫富无非是低层次的。所以第二阶段财富的认识是我们对经济活动的参与权。正是因为在市场经济情况下，我们大量的个体获得了财富，就使得我们这个经济的运行基本规律和以前不一样了，和计划经济时代不一样。计划经济时代是什么呢？是政府，是政府直接代表咱们大家进行经济决策，而不是拥有财富的人，今天这个社会，大量的经济决策权，当然我们觉得还不够，至少大量的经济是由拥有财富的人来做出的。所以你财富高，你要冒风险，你要对你的决策负责，你拿出你的财富做担保，对吧？这就是财富的第二阶段的认识，我们是在逐步逐步地正在进入到这个层次。
　　我最想说的是财富的本质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经济的进步，我们实际上已经上升到第三个层次了，国外已经到了第三个层次，我们现在可能刚刚开始认识到，那是什么呢？那就是财富事实上是个人，个人参与社会、经济、政治活动的一个纽带，一种渠道。
　　听起来很抽象，我讲几个例子你就很清楚了，国外的例子很清楚，巴菲特，高财富者，600多亿嘛，至少500亿，500亿美元的财富，那么巴菲特事实上已经成了美国政治的参与者，巴菲特的交税的问题，本身已经参与了美国当前经济政策的一些变革，这是巴菲特的例子。
　　再比如说索罗斯，索罗斯的个人财富，大概在，我没有仔细统计过，大概在50亿左右吧，这个可能算少了一点，不算太多。但是索罗斯他个人创富的经历可是传奇式的，因此索罗斯在金融改革、金融监管这方面有绝对的发言权，是吧？每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召开年会的时候，每次都请他去内部的座谈会，我参加过很多次，上一次9月份跟他坐在一块儿，他作为一个财富的拥有者，他事实上获得了影响金融决策的权利，因为他有个人的经历。同时，特别跟我们学生有关的，正是因为索罗斯有这么一个传奇的经历，有这么一个高的财富量，他事实上正在改变经济学的研究。索罗斯的梦想并不是赚钱，他已经完成了，用功成名就放在索罗斯身上应该再合适不过，索罗斯的梦想是经济学家不认识，他对经济学的研究不满足，他自个儿有一套理论，怎么办呢？索罗斯自个儿创造了一个研究所，叫做“新经济(310358,基金吧)思想研究所”，9月份我碰到他，怎么样了？他说我的钱都花在了美国，效果不大。我跟他讲，你用你的基金到中国来支持我们的经济，经济学的改革非常合适，他说好啊，我下次到中国来一定要到你们学校里去来讲一讲，所以这就是第二个例子，你看巴菲特政治上的改革，索罗斯金融的改革，经济学的改革。
　　第三个例子，比尔盖茨，个人创造财富之后，尽管在他创造财富过程中有很多争议，搞了垄断，但是现在他是一个世界上知名的慈善家，通过慈善的方式，通过个人对个人问题的关注，来影响整个社会。
　　所以我想讲财富的最高境界可能是参与社会，参与政治的改革和讨论。
　　所以正是通过这一批一批的不断涌现的高财富人群，通过他们正义的活动，通过他们有良知的参与，他改变了西方人多年以来对拥有财富的人，对创造财富人的偏见。在西方人的心目中，“为富不仁”这个词基本上是很少提到，有这个说法，但是很少提到，大家打心眼里，包括华尔街的人，包括占领华尔街的人，是尊敬高财富拥有者的，是尊敬通过自己的奋斗来打拼创造财富的人的，包括这次乔布斯的去世，反映出老百姓对这类人的尊敬。
　　所以总的说来，对中国有什么启示呢？我想讲三点启示，我提出我个人不成熟的观点跟各位交流。
　　第一件事情，在政府政策层面可能要有一个思想转变。我们批评很多的是政府追求GDP，可以，很好，那么用什么替代这个GDP的呢？大家说用幸福指标，很好，追求幸福指标，“幸福广东”取代GDP，可以，但是问题在于怎么测量幸福，很有争议，也很难，幸福是一个主观指标，目前说中国排在第九还是第几，很有争议。所以我说我不反对追求幸福，但是从追求GDP到追求幸福中间有一个过渡的指标，是不是可以把百姓的财富量作为一个中介指标，变成政府行为的一个目标？帮着百姓增加财富？至少保持财富，这个事听起来很悬乎，其实一点都不悬乎。我自己也做一些研究，写了一些文章，我经常讲货币政策，完全是个人理念，跟央行没关系，个人观点，如果明天股票再跌个20%，各位肯定不像今天这么情绪高昂，如果明天房价再跌50%，我想也不是好事，很多刚买房子的人他的幸福感肯定会下降，所以镇压的政策包括货币政策，应该把资产价格纳入考虑范畴，资产价格也应该是货币政策考量的一个对象，是吧？这个我长期坚持这个理念，并不是今天的新观点。所以资产价格不能疯长，不能搞泡沫，也不能大跌，因为疯长之后必然大跌，必然对老百姓的幸福感造成冲击。
　　第二个，舆论环境应该对财富要有新的理解，要更加宽容。拥有财富者不等于是高消费者，拥有财富者不等于是真正的幸福感高的人，拥有财富者可能是更加辛苦的一群，拥有财富的人可能只是替这个社会短期经营、保管这个财富，大量地拥有财富者不见得能够把这个财富完全传递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甚至于他不能够保证自己在退休前能够拥有这个财富量，只是替社会保管这个财富。所以舆论界对财富拥有者要有宽容的，新的心态，这是第二个启示。
　　第三个启示，年轻人，年轻人更加应该有新的想法，不能把追求存款，追求财富单纯地作为一个奋斗目标。追求财富的过程，创造财富的过程比拥有财富可能更加重要，炫耀财富更不值得一提，从这个上面讲，我觉得沃尔沃这个品牌给了我们一点启示，它并不是一个炫耀财富的品牌，它反而是追求品位的这么一个品牌。所以今天由沃尔沃，由咱们吉利集团刚刚并购沃尔沃之后来举办这么一个论坛，我相信意义非常重大，可能还会有一些持续的影响，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