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CFO专访：网站的虚假广告收入从哪里来？

·"花钱买收入",搜狐为什么不做?
　　·财务报表的错误给企业带来的可怕后果是什么?

　　·"美国规则"是如何对上市公司进行约束的?

　　前不久，我们在对照搜狐和网易上市后的股价表现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从2000年7月12日搜狐正式挂牌交易日起至10月30日搜狐和网易差不多在隔日发布第三季度财务报告那一天止，总共78个交易日中，搜狐的股价有60余个交易日处在网易的股价之上。但自10月31日起至今年5月8日，搜狐的股价就一直落在网易的股价之下。搜狐兼并ChinaRen的消息是在去年9月上旬传出的，这个消息传出后至10月底的近两个月中，搜狐的股价只是在两个交易日中比网易的股价低。

　　我们再回头对比一下搜狐与网易的季度财务报告。搜狐在去年第二季度的营业收入比网易少22万美元，经营性总支出比网易高出200万美元；到去年第三季度，搜狐的营业收入与网易的营业收入之间的差距扩大到了82万美元，但是，其营业性总支出却反而比网易少了280万美元。第二季度，搜狐与网易的毛利率分别为11.9%和25.2%；到了第三季度，网易的毛利率跳升到40.8%，而搜狐的毛利率反而跌到了1.5%。搜狐的解释是，由于访问量的大幅增长导致带宽消费急剧上升，使网站经营成本远远超过营业收入上升的幅度。

　　从搜狐与网易二者股价的走势与财务状况之间的关系，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去年纳斯达克的投资人关心门户网站的营业收入及营业收入的增长远远甚于盈利或者对亏损的控制。同时，如果我们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刚从纳斯达克圈钱回来、腰包鼓鼓的三大门户网站也一直在营业收入上比试和相互攀比。

　　搜狐在营业收入上区区82万美元与网易的差距，与其当时账上7000万美元的现金相比，简直不足挂齿。我们不禁要问，既然营业收入的增长而不是费用的控制对保护和坚定投资人的信心更重要，搜狐当时可曾动过"用钱买收入"的念头？用钱买收入的做法，在国内的财务体系和财务实践中，似乎用一个通过第三方的简单的财务处理即可完成，虽然在拔高营业收入的同时会等额增加费用或者其他营业支出。另外，搜狐为什么不能将一些成本项目转移到费用项目中，从而使它的毛利率至少不至于在第三季度下跌呢？会计处理上要做到这一点似乎更为容易，因为不需要涉及第三方，牵涉的金额也只是区区17万美元而已；如要达到与网易及新浪一样的毛利率，需涉及的金额也仅仅只是60万美元。

　　一向听说张朝阳对搜狐的财务处理极为严格。带着以上的问题，我们走访了搜狐的财务副总裁德瑞克·柏立卓先生（Derek Palaschuck）。柏立卓先生（以下简称"柏"）是加拿大人，加拿大执业会计师（Chartered Accountant），1988年进入普华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香港分公司，1994年被普华永道派到北京，并任亚洲投资有限公司（ASIMCO）设立的专门投资于汽车配件业务的风险资金的CFO（首席财务官），2000年加入搜狐公司。

　　记者：据说你现在负责搜狐原任CFO汤姆·戈尼（Tom Gurnee）任上的所有职责，你能否说明你所负责的主要职责范围吗？

　　柏：我是搜狐的财务副总裁，负责包括公司的法律事务、税务、向纳斯达克和美国证监会的文件登记与财务报告、与投资人的关系、财务和一些其他的行政事务。不过我不负责一般CFO职责范围内的人力资源部门。

　　记者：能告诉我们你进搜狐后所负责的一些具体工作吗？

　　柏：我进搜狐十个月来是我也是搜狐最忙碌的一个阶段。首先是去年7月搜狐在纳斯达克完成上市，接下来是准备搜狐第二季度的财务报告；8月开始与ChinaRen的合并谈判，我和当时的CFO汤姆·戈尼都深深地介入其中；合并完成，第三季度财务报告发表，汤姆离任，我接手他的工作，即着手准备第四季度的财务报告和2000年年报；年报刚完成，紧接着就是今年第一季度的财务报告。"五一"假期是我第一次真正休假，现在算是我比较清闲的时候，没有这个或者那个Deadline等着我。

　　记者：作为CFO，上市前和上市后是不是有着不同的工作重心？

　　柏：当然。公司上市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上市后要与公众打交道了。我说的公众指的是全世界的投资者，即公司的股东。投资者了解上市公司最重要的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渠道就是公司按证监机构或者交易所的要求所作的财务披露。所以在美国上市的公司有大量的向美国证监会提交文件、登记备案的书面工作要做，还要在每季的财务报告发布时与证券分析师及投资者进行面对面的沟通。这当中，财务报告是投资人能否对公司的管理层保持信心的最重要的工具。

　　记者：在搜狐，营业收入、成本及营业性费用是怎么入账的？

　　柏：作为美国的上市公司，搜狐采用的是美国的GAAP会计准则。与加拿大和英国相比，美国的GAAP（美国通用会计准则）更严格，涵盖的范围也更大和更深。举例说，仅仅是关于营业收入如何记账的规则，就有大约200多页的厚度。

　　营业收入只能在按与客户签订的合同规定提供了产品或服务后才入账。不管合同规定的产品或服务在多长时间内履行交付的义务，也不管合同涉及的款项已经预付了部分或全部或者根本没有预付款，营业收入都只能在已经切实履行了交付的义务后才能记入，交付多少就记入多少。举例说，假如有一项合同规定搜狐应在3、4、5三个月内为广告客户刊出广告，每个月的曝光量（Impressions）为5000个CPM，合同的总价款为30万美元；合同在2月底签好，客户预付了15万美元的款项；在3月底，搜狐依照合同规定履行了3月份刊出广告的全部义务，那么在3月份以及在3月份所在的季度，通过履行这份广告合同能够记入营业收入的款项是10万美元而不是15万美元，更不是30万美元。在记入收入的同时，要记入相应阶段发生的相应费用，使收入与费用挂钩。

　　网站的成本则是运行这个网站，包括网站使用带宽的租金、技术设备的折旧或摊销、编辑出版网站内容所涉及的费用、技术服务与支持人员以及网站编辑与出版发行人员的工资与薪酬、他们所占用的办公场所的租金等。和制造或销售业不同的是，网站不计算单项服务的成本。

　　记者：销售部门每签订一项合同，是否都要向财务部门拷贝一份？

　　柏：不，事实上销售部门每谈成一项合同，都要在合同签订以前送财务部门审查。搜狐内部有一套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级的运行体系，Charles（张朝阳）坚持要这样做。财务部门与销售部门以及其他各个部门之间有一套内部控制机制，譬如说我们每周都出一份内部的收入报告，让管理人员知道公司目前的运行情况。

　　记者：你认为搜狐的内部控制机制已经足以保证搜狐不会把收入或者费用记错？

　　柏：我想不会。由于我们每周都有关于收入与支出的内部报告，整个搜狐的管理层每周都在读着数字，就像我们按着指头切脉一样；我们严格地把握着预算这道关，实时监控着公司的财务状况，所以我们不可能会有记错100万美元这样的情况发生。我不希望把自己逼入非得推迟发布财务报告这样的窘境，如果我们出现非得推迟财务报告发布时间的情况，我想Charles就会把我像鱿鱼一样炒掉。Charles跟我们一再强调，我们要严格遵守作为上市公司应当遵守的各项规则，即使这意味着我们的营业收入会比我们的竞争对手低一些。

　　记者：在你看来，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最容易出现财务处理错误或者作弊？

　　柏：错误或者作弊往往容易出现在内部控制机制上最薄弱的环节。另外，作弊也可能会是在上市公司承受着满足投资人对你的期待这样一种巨大的压力下发生。

　　记者：如果出现财务上的错误处理或者故意的作弊行为，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柏：后果与事情的严重程度有关，最严重的情况是被除牌，责任人或许还会面临刑事犯罪的指控。不论是无意还是故意，财务报告上面发生的错误都是极其危险的，一家上市公司如在投资人社区失去了信用，对上市公司来说无疑是极其不愿看到的后果之一。

　　记者：纳斯达克或者美国证监会对上市公司的财务披露及管理监督机制方面有什么相关的法律规定吗？

　　柏：美国人热爱规则。规则的制定者这样想：如果我定下的规则越多，你向我及公众的报告或演讲就越能遵循原则，你也就没有理由说，"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美国的规则如此之细，譬如对上市公司在董事会成员中选择多少和什么样的人加入公司的审计委员会都是有严格规定的。每一家上市公司都必须设立一个审计委员会，审计委员会的成员构成中，任何人都不能从公司中获得合计超过年6万美元的薪金或者其他酬劳，以保证审计委员会相对于管理层而言的独立性。因此我进不了搜狐的审计委员会，Charles就更不行了。

　　审计委员会监督公司的财务职能，审查财务报告，处理管理层与审计师（审计公司）的关系等。如果公司在财务报告上发生了差错，审计委员会就有权接管和处理。

　　记者：审计公司的职责是什么？问题产生时，公司聘用的审计公司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柏：在美国，只有五大（Big 5）会计公司即普华永道、安达信（Arthur Andersen）、德勤（Delloitte）、安永（Ernst & Young）和KPMG才能做上市公司的审计。他们的审计只起一个作用，就是向投资人表明他们的意见，公司的财务报告是否遵循了相应的会计准则。在财务报告所附的审计书上，你常常可以看到它们的免责声明，即公司的财务报告由公司的管理层负全责。

　　记者：你作为一个职业会计师，如果违反了应当遵循的会计准则，将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柏：我们执业会计师协会有自己的一整套应当遵守的规则和自律规范，如果我违反了这些规则或规范，将有可能被终身剥夺执业资格。我的会计师执业资格是我最宝贵的无形资产，所以我不会拿它去冒险的。

　　记者：你觉得中国的会计制度和西方的会计制度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柏：在西方，为投资人准备的财务报告和为税务当局准备的财务报告是完全不一样的，而在中国，这二者是合在一起的。

　　记者：你对中国的企业界有什么建议？

　　柏：我觉得中国以及中国的企业应当建立和健全财务体系和财务报告体系，这是资本市场发展和吸引外资进入的一个重要条件。另外，任何一家企业都需要一个好的会计师，这就是我的建议。

　　吕伟钢、于东辉/中国经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