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国里当穷人是什么滋味？

我第一次出国去的是德国。当我们到德国南部城市慕尼黑观光的时候，给我们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宏伟古老的建筑，也不是别具一格的奥林匹克主会场，而是街上的流浪汉。他们醉卧在街道的长椅上或者草坪上，睡得是那么逍遥自在，那么目中无人，周围簇拥着盛开的鲜花。就是中国的竹林七贤和八仙恐怕也没有他们这么悠闲吧。当时我们这些中国人感慨地说，“你看，人家外国的流浪汉都这么幸福，将来我们就是当乞丐也得到外国来”。

　　不是我们这些中国人太庸俗，太没见过世面，而是穷国里的穷人和富国里的穷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我们常常听说西方国家的福利如何如何好，穷人如何衣食无忧。我们也理解了，为什么曾几何时，很多中国人不惜倾家荡产靠偷渡去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去，仿佛那里遍地是黄金，打几年工就可以腰缠万贯，衣锦还乡了。我在澳大利亚生活这么多年，也亲眼看到了这里社会福利的优越，以及政府和民众对穷人的关心、爱护和帮助。同时，我也痛心地看到，不少中国人来到澳大利亚，不思进取，依赖社会福利维生。领取社会救济的人中一部分的确是无依无靠，但是也有不少人把自己伪装成穷人，心安理得地靠政府养着。

　　那么，在澳洲这样的西方国家里当穷人就真的那么自在吗?我一向以为，同中国相比，澳洲的穷人实在是太幸福了，至少他们不会为饥寒交迫而担心。但是，有一点我错了，我的感觉不可能是澳洲穷人的感觉，因为澳洲的穷人是不知道，也不关心中国的穷人的贫困潦倒到了什么程度。尽管澳洲的总体生活水平在世界上是名列前茅的，但是穷人毕竟是穷人，他们在社会底层的感觉是不能用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这些年由于世界经济的不景气，穷人的困境问题时常显现出来，甚至是政治家为了当选的热门话题。最近，澳洲的“全国福祉权利联合会”针对澳洲的穷人进行了一项民意测验并把结果公布于众。

　　在澳洲界定穷人的标准是什么呢?澳洲政府发放的失业救济金是每周234澳元，折合人民币为1544元，一个月就是6000元人民币。听起来钱不少了吧?中国人不是还有一个月挣500元的吗? 可是这种水平的失业救济金是世界上30个经合会成员国中相对低的。在澳洲，目前年龄在21岁以上的人中，有55万人就是靠这每周234澳元活着呢。另外有一项统计显示，澳洲共有2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也就是平均10个澳洲人中有一个是穷人。

　　调查询问了1294人，说假如你沦落到了领取失业救济金的地步，你会缩减哪些开支呢?60%的人说他们就不买新鲜食物了，50%的人说得病就不去看医生了，75%的人说他们就不开车了，66%的人说他们就付不起账单了，90%的人说他们至少要削减一项生活必需品的开支， 86%的人说他们不能外出旅游了。这些被询问的人不一定就是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他们或许是在想象假如他们落到这种境地会怎么样。另一项调查显示，真正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当中，66%没有像样的房子住，28%付不起水电费，56%的存款不足500元，56%没有家庭财产保险，17%付不起药费，45%看不起牙医。

　　这样看来，穷人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而要想“有尊严”地活着就更是难上加难了。经合会和澳洲的人权组织都呼吁澳洲政府提高失业救济金的金额，让这些穷人生活得好一些，有更多的精力接受职业培训和找工作。但是这恐怕是一厢情愿，真正做起来会很难。首先经济不景气，政府都在紧缩开支，哪里还拿得出钱呢?其次，政府的钱也是纳税人的钱，给穷人发放救济已经有“劫富济贫”的嫌疑了，再让纳税人掏腰包恐怕要激起民愤。很多人辛辛苦苦地劳动，一个月下来的钱也不比领失业金多多少，要是失业金再上涨恐怕要驱使很多人放弃工作等着政府救济了。第三，给穷人发放的救济金的数额是一个非常微妙的事情，不仅仅是一个财政预算问题，也是一个社会心理问题。如果钱少了，穷人怨声载道，说不定要群起生事，或者盗难横行，扰乱了社会的安定。可是另一方面，太慷慨，发放多了，又会引发穷人不劳而获的懒惰心理，一辈子死咬住福利不撒嘴了。所以，这个底线就是要保证穷人的基本生活水平。可是这“基本生活水平”也是根据国情而定的。在有的国家里，不饿死人那就要对政府感恩戴德了，而在澳洲，穷人至少要有个地方住，有牛奶、咖啡、可乐、果汁喝，有面包、黄油和果酱吃，此外有辆车开，时常去海滩或者森林里野餐一下也不算奢侈。

　　元旦，我8岁的儿子在街上看到有给无家可归者募捐的，他就把我给他的五块钱零花钱捐出去了，他还自豪地说，有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可以吃到一份麦当劳的汉堡包薯条可乐套餐了。我为儿子的爱心感到自豪，同时也感到个人的捐款毕竟是微不足道的。现在，我对流浪汉真的羡慕不起来了。

　　作者：赵何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