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林徽因

人间四月，不会不想起林徽因！

这个月读到很多写林徽因的文章，大多数都在叙说和赞叹着林徽因的才情和优雅，只有极个别表示不喜欢林徽因，因为她自恋。我也想写写林徽因，但迟迟不敢动笔，我在问自己，你了解她吗？更重要的，你理解她吗？眼看四月都要过去了，还是写吧，尽管了解不多，尽管理解不透，只当饭后闲谈，纵使博友读后善意一哂，也无关紧要。

我从初中阶段开始广泛阅读，先读到徐志摩，然后才知道林徽因的。他们那一代作家和诗人，生活在中西文化激烈碰撞的时期，思想非常活跃，而且，非常难得的是，没有意识形态的桎梏！他们的作品既清新又有思想深度，既接受和借鉴了西方自由的思想和创作结构，又继承和升华了中国的古典精华，近百年后再读他们的作品，依然甘之如饴！

林徽因的作品不算太多，但读过就很难忘，处处闪耀着才智之光。后来读到的更多文献告诉我们，林徽因不仅别具才情，更兼美丽、优雅和教养于一身！她不仅仅是个优秀的作家和诗人，还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学家！那个年代非常稀有的女性建筑学家！很多次审视林徽因的黑白照片，虽略嫌模糊，但伊人魅力跃然纸上，这样的女人怎不令人倾倒！

的确，林徽因倾倒众多杰出男人!

1920年9月，英伦宜人的秋天，正在英国留学的徐志摩，见到了17岁的林徽因，天才诗人一见钟情，为之神魂颠倒。在并未得到承诺的情况下，绝情地与张幼仪离婚！虽然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但徐志摩至死不忘那段美妙日子，他后来写道：我在康桥的日子，可真幸福，深怕这辈子再也得不到那样甜蜜的洗礼。

于百花丛中摘得最艳美的那一朵，何其有幸！梁思成就是那个最幸福的男人。梁思成先生很得意，他丝毫不掩饰对老婆的“崇拜”，他说：“中国有句俗语‘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可是对我来说，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我不否认和林徽因在一起有时很累，因为她的思想太活跃，和她在一起必须和她同样地反应敏捷才行，不然就跟不上她。”

哲学家金岳霖对林徽因的倾慕，不下于徐志摩和梁思成，无奈，使君虽无妇，罗敷却有夫！把一腔深情隐忍，无视百花摇曳，为之终身不娶！1955年林徽因去世，吊唁挽悼者无数，金岳霖的挽联最是不凡，上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下联：万古人间四月天。这样的挽联，不是情至深处，写得出来吗？五十年代后期，林徽因已经去世，梁思成已经另娶。金岳霖有一天突然把老朋友都请到北京饭店，没讲任何理由，让收到通知的老朋友都纳闷，宴到一半，金岳霖站起来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闻者无不动容！试问世间有几个女子，能让一个男人情到如此？

在“太太的客厅”，星期六常有北平优秀的学者、教授在这里聚会聊天。传说中的有金岳霖、张奚若、钱端升、陈岱孙、周培源、李济、陶孟和、邓叔存、徐志摩、叶公超、梁宗岱、李健吾（这些人大多是后来的中央研究院院士、学术大师），还有美国人费正清、费慰梅，年轻的卞之琳、沈从文、萧乾等人也曾经受到热情的接待。林徽因的客厅非一般的社交场所，去林徽因客厅聊天，让人们回味无穷。这样具有激情、才情、创造力的女子，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就像夜空中闪亮的星星，怎不让人景仰、让人愉快和幻想！

知女莫若父，用林徽因之父林长民的一句话总结最好：做一个天才的女儿的父亲，不是容易享的福。

……

林徽因的美丽、才情和优雅毋庸置疑，无数赞美和怀念都是真情的流露。不过，我感觉，经过几十年革命的这个国家，优雅成了稀有之物，革命之后的人们忽然非常怀念优雅，于是，优雅的林徽因被发现了，林徽因在人们的笔下开始幻化，有羽化成仙之势。我要说的是，林徽因确实非同一般，是一个真正优雅的女子，但从她的处世之道看，她也是普通人，她属于人间！她不在世外，她不是天仙。在中国社会，经常会把一个人神化，马太效应在中国最为典型。

让我们来看看人间的林徽因。

徐志摩对林徽因一见钟情，为之倾倒，这是众所周知的。徐志摩因为林徽因而绝情抛弃怀有身孕的张幼仪，最终却未能抱得美人归，以致一生感情周折。在这情感事件中的另一方，林徽因的态度到底如何呢？

根据各种文献可知，林徽因完全清楚徐志摩对她的感情，林徽因对徐志摩也是很仰慕的，可以推断，林徽因不是没有动心，甚至可以说，是爱过徐志摩的。徐志摩何许人也？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一个学贯中西的青年才俊，一个闻名全国的天才诗人，泰山北斗梁任公的高足，出身大家，身边莺燕无数！文坛大家梁实秋说过，他数十年来奔走四方，遇见的人也不算少，但是还没见一个人比徐志摩更讨人喜欢，讨人喜欢不是一件容易事，须要出之自然，不是勉强造作出来的。这样讨人喜欢的徐志摩，对林徽因不可能没有吸引力。事实上，若干年后，林徽因对这一段感情也是很怀念的。1927年在美国留学时，正好胡适来美国，林徽因给胡适的信上说：请你回国后告诉志摩，我这三年来寂寞受够了，失望也遇多了，告诉他我绝对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谅我从前的种种不了解……我只求永远纪念着。

即便如此，17岁的林徽因硬是从这份情感纠葛中抽身出来了！我们不清楚林徽因那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然而，从事实和结果看，我们不得不赞叹，这是多么理智的行为！徐志摩有妻有子，张幼仪忠孝贤淑，如果林徽因鹊巢鸠占，林徽因恐怕要背一世骂名！林徽因就不会是至今还让人怀念的人物，要知道，张幼仪当时正怀着徐志摩的第二个孩子，世道舆情会站在哪边？后来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导师梁启超作为证婚人致辞，竟毫不留情当众教训新郎新妇，故事流传至今；再有，依徐志摩的本性，他不太可能保持长久专一的感情，他浪漫，他情感丰富甚至泛滥，如果林徽因选择与徐志摩结合，能够善终吗？我很怀疑，既不能善终，林徽因还能那么优雅吗？回避徐志摩，是林徽因在考虑了很多“人间事”之后，做出的正确决定，于己于人都有利。人不能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的人生是遗憾的，爱情没有错，爱情很崇高，但爱情绝不是唯一。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人间的林徽因，依人间规则处理着人间事。

林徽因很浪漫，很摩登，但她没有走向世外，徐志摩对她有很强吸引力，但她最终选择的是梁思成。梁思成的父亲梁启超，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广受尊重，做过财政总长和司法总长。梁思成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14岁进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前身）。梁思成在学习期间，不但学业优秀，而且兴趣广泛，绝不是书呆子，他继承了父亲的大气，也不乏浪漫。而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曾任北洋政府国务院参事和内阁司法总长，她的堂叔林觉民、林尹民，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林觉民的与妻书曾感动无数人。两人家世相近，所受教育相近。1924年，23岁的梁思成偕林徽因同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建筑。1927年，梁思成以优异成绩获得建筑硕士学位，接着，梁思成到美国哈佛大学入研究生院。1928年，梁思成回国后应东北大学之邀去沈阳创办了建筑系，任系主任和教授。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对林徽因来说可以托付终身。

梁思成爱林徽因，林徽因同样也爱梁思成，面对众多追求者，林徽因最后选择了梁思成，婚前，梁思成问林徽因：“有一句话，我只问一次，以后都不会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回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来回答你，你准备好听我讲了吗？”浪漫！情真！

大半个世纪过去，现在回头看，我们不得不承认：林徽因的选择理性而精准。林徽因嫁给梁思成，他是幸福的，她也是幸福的。好一个人间的林徽因！

林徽因是优雅的，是有教养的，但与普通人一样，也要过日子，也要面临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也会有普通人的情感起伏。梁思成的外甥女吴荔明，在她所著的《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一书中记载，林徽因很烦梁思成有那么多姐妹，林徽因在给费慰梅的一封信中抱怨，大姑小姑们给她添了太多麻烦，思庄丧夫后，带着女儿和保姆从广东回到北平，使家里更挤了，到处乱七八糟等等，用词颇为尖刻，有点不近人情。我想，这才是一个真实的人，这才是人间的林徽因！

另有少数人如谢冰心，对林徽因持批评态度，认为林徽因与徐志摩一样，有不人道、不光明的行为（主要指张幼仪受其害）。还有人认为林徽因施展手腕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营造众星捧月之局，对有妇之夫态度暧昧，对未成家的爱慕者致力吸引，对丈夫玩吃醋游戏，对同性鲜谦睦之心。我不认为谢冰心出于嫉妒，她的评论可当一家之言，见仁见智，由人取舍。

……

美丽的林徽因，优雅的林徽因，多才多艺的林徽因，一身诗意的林徽因，也是一个普通人。林徽因不在世外，她属于人间。一个人间的林徽因，较之一个世外的天仙，更真实，更有魅力，而且，魅力更持久。

参考：《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难度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