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2013年中国金融改革加速

全球金融市场在一片动荡中走过2012年。2013年开始，金融市场的各类风险将略微平静，而这有利于中国重新聚焦一度被中断的金融改革进程。
“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全球金融市场，特别是发达国家金融市场，对中国的金融改革非常重要。”耶鲁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近日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陈志武对中美金融体系有深刻了解，曾著书《金融的逻辑》分析中国金融市场改革。陈志武倾向于自由金融观点，一度对于奥巴马再次当选总统后可能对金融业施加的压力表示担忧。
不过他对记者表示，目前看来奥巴马不会强调对美国金融市场的管制，因为“美国之所以是美国，其经济和社会之所以充满创新创业活力，就是因为它有充分自由并因此而发达的资本市场，这是美国的精神所在。希望中国金融决策层也看到这一点”。
《21世纪》：2013年的国际金融大局对于中国的金融改革会产生何种影响？中国成为一个金融大国的关键要素和策略是什么?
陈志武：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全球金融市场，特别是发达国家金融市场，对中国的金融改革非常重要。
回头看，2008年金融危机对中国金融改革产生了巨大负面影响，使金融改革出现倒退。应该说，在那之前，放松管制、鼓励创新是金融改革的基本共识。可是，美国出现金融危机后，人们片面地认为那是美国金融创新过度、管制太松所致，他们没有想到中国的问题跟美国的情况正好相反，中国的金融管制太多、太死，中国面对的挑战跟美国正好是反过来。但是，在当时全球金融市场普遍动荡之下，中国的金融改革也基本被叫停，该做的也不做了。所以，随着全球金融市场趋于相对平稳，加上新的金融决策班子也会很快上任，2013年应该是金融改革盛行的一年。
《21世纪》：如果从未来几年全球竞争的角度考虑，中国需要怎样的金融改革？哪个方面最为迫在眉睫？为什么？
陈志武：利率市场化、汇率市场化、资本账户开放、开放民间金融、规范证券市场，这些都是必须马上进行的改革。利率被人为地压低这么多年是造成全社会资源错配的核心原因之一，也因此造成国民经济结构中低效的国有企业占比太高、民营经济占比太低，同时也造成了民间消费占比太低、投资占比太高。汇率的非市场化定价造成了整个经济过度依赖出口市场，而不是想方设法往高附加值的产业和业务转移。资本账户迟迟不开放，当年雷声大雨点小的“港股直通车”等境外投资通道至今还不开通，这些都造成了近年来国内房地产泡沫、股市泡沫的形成。民间金融迟迟不放开，其结果是使得鼓励民营经济的三十六条和新三十六条，成了一纸空文。
《21世纪》：媒体报道称中国影子银行规模高达30万亿。影子银行体系主要在信托、银行理财产品两个领域快速膨胀。信贷额度管制源自利率管制，影子银行体系的膨胀实际上是各方对当前利率管制的一种突破。有人说与其限制影子银行体系发展，不如加速推进利率市场化。但也有人认为，没有银行全行业市场化，单纯利率市场化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陈志武：影子银行的快速成长是好事情，民营企业家尤其应该感谢影子银行。试想，过去两年如果不是影子银行特别是信托产品，中国经济会早就进入寒冬，许多房地产企业和在经济中起关键作用的民营企业早就破产，社会就业早就受到打击。公开银行市场受到的管制太多是促成影子银行发展的核心原因。尽管对于什么都想管的“管制控”而言，“影子银行”的存在挑战了监管者的权威，但对于社会、对于需要资金的企业而言，幸亏有某些监管“漏洞”，否则不仅任何活力都会被扼杀，而且社会只有被动接受牺牲的份。利率市场化改革能够更加合理有效地将影子银行规范化，不应该通过禁止或限制信托等业务来将其进行行政化管制。
《21世纪》：中国银行[-1.03% 资金 研报]业目前在欧美加速扩张，尤其是工商银行[-0.74% 资金 研报]最近频频出手，参与大宗投资。中国银行业在欧美等国的市场化运作，对于国内总行的改革是否有可能积累大的经验？
陈志武：外国银行进入中国、中国银行业走出去并购都非常好，也都有必要，这能帮助本国银行业在竞争中进步，在实践中吸取教训。工行已经走在前面，迈出了步伐，其它银行也应该跟进，特别是在欧债危机、美国金融危机冲击下出现有一些比较好的机会时，应该做这些努力和尝试。
《21世纪》：美国股市上的中概股丑闻余波未平，私有化潮流逐渐兴起。但国内金融市场并没有足够能力吸纳这些企业的新融资需求，这些企业该何去何从？这一波中概股在美国资本市场的摸爬滚打，究竟是短暂现象？还是更大规模中概股进入欧美资本市场的先驱？
陈志武：从长期讲，中国公司应该考虑国外和国内的上市机会，有的公司适合在境内上市，有的公司适合在境外上市，当然有的公司不应该在任何股市上市。过去这些年，中国公司都喜欢一窝蜂地要么都到国外上市，要么都在A股抢着上市，而没有哪家公司选择不愿上市，这些都不正常，也不应该。而现在，又是许多公司都在想退市私有化，这也不正常。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使企业把关注力回归主业，监管部门要放松管制，把上市机会按市场原则开放，同时，我们也应该欢迎像浑水公司这样的研究机构多对中国公司进行独立调查研究，鼓励他们挖掘中国公司存在的虚假陈述、做假账的问题，只有这样才能培养真正好的中国公司和中国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