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妙文《钱神论》

题记：本文据《艺文类聚?六十六卷》所载《钱神论》为底本，又据《晋书·鲁褒传》、《太平御览·八百三十六卷》之所载合录。增补部分以[ ]表示并注明出处。注释过程中亦部分借鉴了其他版本。敝人学识有限，讹误难免，方家证之、谅之。
《钱神论》

                                 [ 晋]·鲁褒

有司空公子，富贵不齿[1] ，盛服而游京邑[2] 。驻驾乎市里[3] ，顾见綦毋先生[4] ，班白而徒行[5] 。公子曰：“嘻，子年已长矣，徒行空手，将何之乎[6] ？”先生曰：“欲之贵人。”公子曰：“学《诗》乎[7] ？”曰：“学矣。”“学《礼》乎[8] ？”曰：“学矣。”“学《易》乎[9] ？”曰：“学矣。”公子曰：“《诗》不云乎：‘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10] 。’《礼》不云乎：‘男贽玉帛禽鸟，女贽榛栗枣修[11] 。’《易》不云乎：‘随时之义大矣哉。’吾视子所以[12] ，观子所由[13] ，岂随世哉。虽曰已学，吾必谓之未也。”先生曰：“吾将以清谈为筐篚[14] ，以机神为币帛[15] 。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者已？”公子拊髀大笑曰[16] ：“固哉子之云也[17] ，既不知古，又不知今。当今之急，何用清谈！时易世变，古今异俗，富者荣贵，贫者贱辱。而子尚质[18] ，而子守实[19] ，无异于遗剑刻舡[20] ，胶柱调瑟[21] 。贫不离于身名，雀不出乎家室，固其宜也[22] 。昔神农氏没[23] ，黄帝尧舜，教民农桑，以币帛为本。上智先学变通之[24] ，乃掘铜山[25] ，俯视仰观，铸而为钱。故使内方象地[26] ，外员象天[27] ，[大矣哉！（载《太平御览》）]钱之为体[28] ，有乾有坤[29] ，[内则其方，外则其圆（载《晋书》）。]其积如山[30] ，其流如川[31] 。动静有时[32] ，行藏有节[33] ，市井便易[34] ，不患耗折[35] 。难朽象寿[36] ，不匮象道[37] ，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爱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强。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38] ，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後。[处前者为君长，在後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馀[39] ，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载《晋书》）]诗云：‘哿矣富人，哀哉茕独[40] 。’岂是之谓乎？”
“钱之为言泉也[41] ，百姓日用，其源不匮，无远不往，无深不至。京邑衣冠[42] ，疲劳讲肆[43] ，厌闻清谈[44] ，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45] 。何必读书，然後富贵。[昔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嬴二[46] ；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47] ；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有实。嬴二虽少，以致亲密。（载《晋书》）]由是论之，可谓神物。无位而尊，无势而热[48] ，排朱门[49] ，入紫闼[50] 。钱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钱之所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诤辩讼[51] ，非钱不胜；孤弱幽滞[52] ，非钱不拔[53] ；怨仇嫌恨，非钱不解；令问笑谈[54] ，非钱不发。[洛中朱衣[55] ，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56] 。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57] ，门常如市。（载《晋书》）]谚曰：‘钱无耳，可闇使[58] 。’岂虚也哉。又曰：‘有钱可使鬼，而况於人乎。’”
子夏云[59]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吾以死生无命，富贵在钱。何以明之[60] ？钱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成[61] ，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长短，相禄贵贱[62] ，皆在乎钱，天何与焉[63] ？天有所短，钱有所长：四时行焉，百物生焉，钱不如天；达穷开塞，振贫济乏，天不如钱。若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成人矣[64] 。今之成人者何必然，唯孔方而已。夫钱，穷者能使通达，富者能使温暖，贫者能使勇悍。故曰：‘君无财则士不来，君无赏则士不往’。谚曰：‘官无中人[65] ，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何异无足而欲行，无翼而欲翔？使才如颜子[66] ，容如子张[67] ，空手掉臂[68] ，何所希望？不如早归，广修农商，舟车上下，役使孔方。凡百君子，同尘和光[69] ，上交下接[70] ，名誉益彰。”

（“名誉益彰”后似应有綦母先生对“孔方兄”进行指责的佚文，因《太平御览》载有“黄铜中方叩头对”的一段申辩 ）……　……

[ 黄铜中方叩头对曰：“仆自西方庚辛[71] ，分王诸国，处处皆有。长沙越嶲，仆之所守。黄金为父，白银为母。铅为长男，锡为适妇[72] 。伊我初生，周末时也。景王尹世[73] ，大铸兹也。贪人见我，如病得医。饥飨大牢[74] ，未之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