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鹏润

   吴阿仑

　　黄光裕称，从1986年他涉足商业以来，这样的“大宗交易”机会就一直存在。

　　对记者转述的关于鹏润“洗钱”的传闻，黄光裕表现出诧异。“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顿了一顿，“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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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光裕

　　大佬

　　无论是零售业还是家电业，国美电器的总裁张志铭都是个须高看一眼的人物。但他走进黄光裕的办公室的时候，轻声轻气，得到答复后马上离开，态度恭谨得完全像个学生。

　　黄是张的老板——名声在外的国美电器，只是鹏润投资公司的一家全资子公司，今年经股份制改造后，黄光裕依然拥有鹏润投资公司70%以上的股份。黄还是张的姐夫【此处有误，应为：张志铭是黄光裕的妹夫（娶的是比黄光裕小六岁的二妹黄燕虹）。www.xyzlove.com注】。但是黄的权威并非完全来自这两点。事实上在整个鹏润大厦11层，鹏润投资公司总部的办公区，都能感受到员工们对黄光裕办公室所在方位的那种敬畏感。

　　他们都承认黄是个随和的人，只是话不多。“他每顿饭都吃得很简单。”为黄光裕工作了近10年，刚被调至鹏润总裁办公室的秦迎利说。这种敬畏感来自于黄所取得的超常的成功——也许还有外界关于自己老板的那些不无神秘色彩的传闻。

　　15年前，年仅17岁的黄光裕与长其3岁的哥哥黄俊钦，一道带着4000元钱从家乡广东汕头北上，到内蒙古一带做贸易。一年后因不满当地人“轻易承诺疏于兑现”的特点，转战北京。半年后开始在北京珠市口经营一家面积不足100平方米的电器店——这就是国美电器连锁店的发端。

　　1993年，发展至五六家国美电器连锁店并开始涉足房地产业的黄氏两兄弟分家。按照黄光裕的说法，他分得了“国美”这个牌子和几十万元现金。包括已经动工的新恒基国际大厦等更多的资产——黄光裕并不愿意说出具体数字，只说“反正不是一星半点”——归黄俊钦，黄俊钦随即创办了以房地产为主业的新恒基集团公司。

　　现在的黄光裕显然已非当年可比。鹏润旗下的物业鹏润大厦——这栋京城单体面积最大、附带超五星级豪华酒店、楼顶建有两个直升机停机坪的写字楼，据黄光裕拿出计算器估算，其市价在40亿元左右；鹏润家园——北京西二环附近一处占地33万平米的住宅小区，估价近20亿元。如果说资产规模还说明不了什么的话，已经在全国布下庞大网络的国美电器，据其常务副总裁何炬介绍，净资产即达5亿元。此外鹏润还有其它投资。

　　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是一个因抓住了家电零售业的机会不断做大，然后依靠已有积累而多元化更上层楼的故事。在白手起家、迅速成长的神话背后，也有一些“财富原罪”式的传言纠缠着鹏润。一些传言将它与靠经营走私品起家，甚至“洗黑钱”联系在一起。


　　财富“原罪”

　　黄氏兄弟初到北京时物色下的珠市口的那家两层小店，本是一家国营服装厂的门市部，名叫“国美服装店”。兄弟俩很快发现服装不太好卖，于是卖起了电器。1987年1月1日，“国美电器店”的招牌在这家小店的门前挂了出来。

　　黄光裕说，当时他们看中了家用电器作为“大件”在人们消费生活中的发展潜力。用于投资珠市口店的十几万元钱来自“在内蒙古做贸易”和“在北京最初半年做生意”产生的利润积累——黄并不愿言及此前都做过哪些贸易。

　　1980年代末，整个国家市场需求远大于供应，谁掌握了货源，转手就能赚钱。黄光裕敏锐地发现了扩展性最好的家电市场，同时也预见到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市场最终必将转向买方市场的大趋势。因此，他没有采取一般商家所采用的倒买倒卖抬高售价以图厚利的做法，而是确定了“坚持零售，薄利多销”的经营策略。这一策略延续至今，成为国美立业之本。

　　1993年，国美开始在北京地区增开多家门店。1999年，国美开始向全国扩张。国美“性格鲜明”的经营模式——以比对手低得多的价格去吸引消费者、迅速占有市场——不仅吸引来了大量消费者，而且常常引起当地商家的“围攻”和媒体的争议，凭借于斯，国美在全国迅速成名。

　　经过2年的扩张，国美已经在全国布下了一张“零售大网”。据国美常务副总裁何炬向记者提供的资料，截至2001年12月上旬，国美电器在全国的12个省区、直辖市共拥有49家直营连锁店及33家加盟连锁店。仅直营店，至2001年12月初的销售总额已达60亿元。

　　在这条明晰的线索背后，也有不少业内人士私下称，国美的第一桶金，靠的是贩卖走私家电。他们说，1980年代中后期进口家电门槛很高，一些走私家电产品便乘虚而入。一些大型国营商店大多不敢接这种“来路不明”的洋货，这便成全了一批门面不大的家电零售店。国美初期正是在这种形势下取得了发展。“1997年以前国美虽已开始发展连锁店，但门面都不大，就是为适应这种形势——以免惹人注目。”

　　黄光裕对这种说法的态度是：自己所卖家电产品都是具有正规手续包括供货方提供的发票的。“我没有去走私，也没有从走私者那儿进货。作为一个零售企业，我做不到，也没必要去调查供货方、甚至供货方的供货方，他们的货物是哪儿来的。”并且黄指出，当时几乎所有家电商店——包括国营商店都大量在卖进口家电，“那时候国产的你说有什么？”国美的进货渠道与他们并无二致。

　　黄光裕并不排除他进的货有经过非正规进口渠道进来后、被政府进行课税处理从而合法化的货物。据黄介绍，这些情况包括，海关罚没的走私品，一些华侨或出国人员在政策允许情况下带回国内后转让出去的家电产品。“当时北京的东单和大栅栏有两个华侨收购站，它们那儿收购的大量货物都被我们接下了。”

　　但一位业内人士认为，这绝非国美店里大量进口家电的主流进货渠道。主流渠道应该还是广州、番禺一带专门从海上“接货”再加价批发出去的走私者——手续及发票造假在那时对这些走私者来说并非难事。黄光裕并不承认国美到广州、番禹去进过货。“我们从不到北京以外的地区进货，那样物流成本及经营风险太大。”——但黄承认，国美在那一时期接过番禺等地商人送过来的货。

　　黄说，国美之所以能脱颖而出，一方面是以灵活的经营手段取胜，另一方面是国美从一开始就确立了低价战略：“我们定的利润空间比那些国营商店要低好几个百分点。我们不以赚单件商品的利润，而以达到更大销售量并在此基础上赚取更大的整体利润为目标。”

　　黄在这个市场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当众多国营商店认为不好卖的东西才须登广告时，黄光裕却利用《北京晚报》中缝打起“买电器到国美”的标语，并每周刊登各种电器的价格，当时在报纸中缝做广告尚属创举，因此每次只收800元广告费，很少的广告投入为国美吸引来了购买便宜电器的顾客。

　　黄光裕还说服那些用美金做产品形象广告的外国厂家与国美合作打广告，既让厂家广告开支得以减少，又避免“消费者看了广告也不知到何处买产品”的情况发生——当然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搭顺风车的国美；进而黄又向厂家进言，将那些在商店厨窗展示的样品赠予国美店做样品展示，并开设相应的产品专柜，这样消费者不仅仅能看，还能摸，又能迅速地购到与样品相一致的电器产品。这些当初大大刺激了国美电器销量的尝试性举措，后来成为家电商场的常规营销方式。

　　国美1999年后向全国扩张，也被非议者认为是1997年后国家加大打私力度，国美不得不求存求变。而按照黄光裕的说法，这是国美电器多年积蓄力量的结果。“1991年前后我们就有了做连锁店的朦胧想法，1997年开始考虑向全国扩张的问题。”


　　“商者无域”

　　不管怎么样，包括黄的竞争对手们，都不得不承认黄是一个商业天才。事实上黄的哥哥黄俊钦的事业也获得了引人瞩目的发展。其新恒基集团在北京投资了新恒基国际大厦、静安中心等数个大型项目，还在IT通信等多个领域进行投资。集团资产据其企业网站介绍，将近100个亿。

　　黄氏还有两个妹妹，小妹黄燕虹在黄光裕身边，任鹏润旗下“万盛源物业”总经理，在鹏润内部被称为“小黄总”。另一个妹妹黄秀虹，据黄光裕称也在北京拥有多个公司。“我们兄弟俩对这个妹妹都有支持，但各自都是独立的。”黄光裕指着办公室里饮水机上的“天然宝”牌纯净水说，“这就是黄秀虹的公司生产的。”

　　1996年，黄光裕涉足房地产业——这是一个既需要各类资源（包括政府资源）又能够累积各类资源的行业。总投资近13个亿的鹏润家园于这一年9月18日破土动工。1998年黄淡出国美一线而成立鹏润投资公司后，房地产业与家电连锁业被认定为两大主业。

　　黄最大的物业——鹏润大厦并非自己投资建设，而是向其兄黄俊钦购买下来的。竣工于2000年的鹏润大厦是黄俊钦投资建设的高档写字楼新恒基国际大厦的二期工程。鹏润大厦整个11层为鹏润投资及国美总部的办公区，其它部分则对外租售。

　　黄与哥哥黄俊钦的关系颇有商者风度。他将兄弟分家的原因概括为“一个企业不能有两个负责人”，除此显然不愿意过多言及其兄。但是他不拒绝与之交易。在迁至鹏润大厦之前，鹏润及国美总部安扎在静安中心——这是黄俊钦的另一处物业。

　　2002年，鹏润将启动数个房地产项目，包括在北京西坝河的一处集公寓、商场、写字楼于一身的综合性楼盘，占地3.8万平方米。黄光裕佩服李嘉诚的“商者无域”境界：“李嘉诚商业帝国的各个产业之间已经形成了高度的良性循环与互相支持，并且这已经成为李嘉诚选择新的投资领域的一个标准，他能打破具体产业的边界限制做到商者无域。”

　　以“商者无域”四字为座右铭的黄光裕在选择投资领域时以“互动、互补、互助”为具体标准。在他看来，房地产业与家电零售业之间正具有此种关系：零售业短期现金流量大而利润较薄，房地产长期沉淀资金，但一旦启动销售，则可能立即获得较高利润。“零售业较大的现金流可能影响到决策思维，使决策容易根据钱而不是根据市场实际状况与需求作出。这是一些零售企业出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家电零售与房地产业之后，黄光裕又选择了第三大主业：资本运营。2001年1月，鹏润投资旗下的另一家子公司鹏泰投资公司注册成立。“它的主要任务是进行资本运营。”

　　据黄透露，目前鹏泰投资的主要任务是进行有关国美电器及鹏润房地产上市的工作——前者的目标是香港，而后者则可能在香港，也可能在内地——同时也在市场上寻找项目。 “我们已经拥有一家上市公司。”黄对这家公司的名称及具体情况守口如瓶，只是暗示非沪深两市的上市公司。

　　在一个资源导向而不是技术导向的经济体内，多元化拥有比专业化更广阔的前景。但是黄光裕同样意识到多元发展的幅度问题。在他的设计里，鹏润最终可能会由四大主业来支撑——“商者无域”的李嘉诚是五大主业。这位人中之龙的潮汕老乡，显然已成为年轻的黄光裕潜心揣摩的榜样。

　　迄今为止黄做得非常之好。其识人用人，似也颇有李嘉诚的味道——在识人上不拘一格，在用人上立足于内部培养而不是“空降兵”，并且令人称奇的成功。黄最得力的膀臂张志铭——现在兼任鹏润副总裁及国美电器总裁、鹏泰投资总裁，黄光裕透露其国美电器总裁一职，数月后将由现国美电器常务副总裁何炬接任——仅为中专学历，更夸张的是，他是从当黄光裕的司机开始其国美生涯的。两个月后黄安排其做店员，一步步升至国美高层。黄光裕从国美退出后，张志铭便成为国美总经理。张并于1998年与黄燕虹结婚。

　　即将接手国美电器的何炬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1993年加入国美，从宣传和渠道开发工作做起，渐渐被赋予重任。这期间他也做过黄光裕两个月的秘书。“对于每一个我看重的人，我都会调他到我的身边工作一段时间，可以互相熟悉。”黄说。黄自己透露，不光二级公司，各三级公司的总经理，也均由其亲自任免。


　　鹏润链条

　　一位接近鹏润、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分析，在鹏润的运作链条上，最为外界瞩目的家电零售业，事实上更多扮演的是一个资金渠道的角色——在这位人士看来，家电零售业的利润率已相当之低，只为追求此种薄利而不断扩大规模是不可想象的。对于鹏润而言，房地产和资本运营——它们由国美电器产生的强大现金流来支持——才是高利润所在。黄光裕也向记者提及，“资本运营业务将是鹏润未来的核心”。

　　该人士称，“零售商与厂家间一般存在着几种结款方式：现款现货、账期支付以及承兑汇票支付，而后两种支付方式，货款在零售商手里都有一个滞留。当国美规模足够大、信誉足够好的时候，它就可以用这里面的现金去做其它投资——包括房地产上的长期投资。”

　　该人士认为，目前运作的国美电器和鹏润房地产上市是鹏润历史上最重大的行为。虽然鹏泰投资成立于2001年，但“其筹备工作是从1998年就开始的”。按照黄光裕的说法，上市“进展非常顺利”，“筹资目标大于20个亿”。

　　而国美迅猛的全国性扩张——从1999年至今，几乎每一个月就有两家国美直营店及一家加盟店在某一个城市诞生——在这位知情人士眼里，一方面是试图放大规模效应，另一方面则是换得无形资产——它可以在资本市场上变现。

　　另有消息人士称，鹏润背后有一个小小的智囊机构，大概由两位精通资本运作的大学教授及两位研究生组成。鹏润和国美的上述策略，正是出自这一机构的设计。

　　在国美迅猛扩张期间，已有业内人士发出国美会不会重蹈像亚细亚覆辙的担心。如果它还扮演着为其他产业融通资金的角色，这个问号显然会被放大——一旦国美的信用出现问题，厂商们不接受先货后款而要求现款现货，资金链条就可能崩断。

　　但外界的疑惑似乎显得多余。不管是黄光裕，还是国美常务副总裁何炬，都向记者表示，资金对于鹏润和国美来说不是问题。黄光裕称，鹏润的银行贷款只有8000万元——用于鹏润家园项目。“并不是因为我们缺这笔钱，而是觉得，借一笔钱等于与银行交了个朋友。现在还剩下二三千万没还清，我还不愿意一下子还清呢，免得这条线断了。”何炬则称国美的资产负债率极低。张志铭曾经对媒体有过一个公开说法，“国美的资产负债率在10－20%之间。”

　　黄光裕并不否认其它产业利用到国美的现金流的情况。“这笔巨大的现金就在我这儿，谁也说不清它是谁的，如果不加以利用，岂不是一种机械的经商头脑？”但他称这种利用不致像外界想像的那么草率：就象一家银行，虽然每天有大量的进款和出款，但总有一笔相对的、一定期限内的“沉淀”资金。其它产业利用的，便是这笔“沉淀”资金。

　　但事实上国美本身一直在扩张期，可供其它产业利用的“沉淀资金”当不会太多——开一家新店的投资额在150－250万元之间，但每开发一个地区，总投入则在3000万元左右。黄光裕和何炬都告诉记者，鹏润对国美异地扩张规定了一个底线：18个月内必须收回全部投资。

　　黄并解释，对其它产业比如房地产的投资，“最后算起来投资总额是一大笔，但并不需要你一次性地花出去，而是在不同的时期一小笔一小笔地支出。”而且房地产业实际上已经在产生利润，“鹏润家园目前已经售出70%”。另外，鹏润大厦第一期开始租售的6万平方米写字楼，“租售率已达90%”。

　　黄光裕最后承认鹏润还有另外的利润来源。他将之称为“大宗交易”。对于“大宗交易”的具体内容他只字也不愿透露，理由是这是一些临时性的买卖，不容易定性——可能是化工方面的一笔买卖，也可能是其它方面的，因此也就没有一个常规性的部门来运作这些买卖，而且与之合作过的那些朋友，也不一定希望他对媒体批露交易内容。

　　“我做企业都十几年了，认识不少朋友，总会面临一些交易的机会。有时就会有朋友找到你，问你愿不愿做某一笔交易。商者无域嘛，有钱可赚，我又做得起，为什么不做呢？”黄光裕否认这些交易可能涉及非法，“一些大型交易，如果是违法的，就非常危险，我也就不可能顺利地做到今天。”

　　黄称，从1986年他涉足商业以来，这样的“大宗交易”机会就一直存在。对记者转述的关于鹏润“洗钱”的传闻，黄光裕表现出诧异。“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顿了一顿，“真的是第一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