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远彭明盛

就在IBM99岁生日和彭明盛59岁生日的时候，他曾经在回答记者关于是否会在2011年宣布退休时表示，“这并不是一个正式的政策。”在被问到退休的安排时，他回答说：“我没有计划到别的地方去。”
　　当地时间10月25日，IBM公司宣布，现任高级副总裁罗梅蒂从明年起将接替彭明盛担任公司首席执行官。在IBM百年华诞之时，恰逢彭明盛即将迎来60岁生日，刚刚走到人生顶点的彭明盛未能逃脱“60岁”定律——这个数字在IBM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因为IBM前三任掌门皆是在60岁时挂冠而去。
　　要知道今年5月，IBM刚刚超越微软成为仅次于苹果的全球第二大科技公司。这是自1996年4月以来，IBM的市值首次超过微软。
　　在IBM内部人士看来，自从2005年掌门人彭明盛将PC业务从IBM的战车上丢下以后，专注一个目标的IBM早已不是笨重的微软所能抗衡的。
　　这确实是彭明盛最风光的时候，要知道他接手IBM两年前，微软的市值还是IBM的3倍。
　　在这样风光的顶峰，转身离开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功成身退
　　今年10月底，IBM董事会宣布将于2011年12月10日向2011年11月10日以前登记在册的股东派发季度股息，每普通股派0.75美元股息。
　　令人吃惊的是，这是IBM连续第95年向股东派发股息，无论战争、和平还是灾难，从未中断。
　　这就是世界唯一存活百年的IT公司所做的事情，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坚持。

→“我本来可以说，我们在最近27年的发展历程中首次市值超过微软，但我没有这么说。”11月2日，彭明盛在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演讲时说。

　　彭明盛就此事表示：“自2003年以来，IBM高品质、高利润的商业战略通过股票回购和派发股息，已使我们的股东获得了超过1090亿美元的回报。股东们可以预见，随着IBM的公司历史步入第二个百年，我们将继续投资新产品和新服务，同时向新兴市场拓展业务。”
　　和百年前发生在远东的那次革命相同，IBM的创立也是1911年。辛亥革命意味着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从此摆脱了封建帝制的缠绕，而IBM的创立则意味着世界上计算机领域最伟大的公司之一正式跃上舞台。
　　上世纪九十年代，IBM遭遇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连续多年亏损、股价跌至谷底、公司机构臃肿但就是在这样一个“烂摊子”之上，郭士纳重建了“蓝色巨人”。
　　随后上任的彭明盛并没有生活在郭士纳的影子之中，而是根据时代的变化，走出了适合IBM生存的一条新路。2008年正值全球金融危机之际，彭明盛提出了“智慧地球”理念，并于2009年向美国总统奥巴马建言：“与其激发原有经济活力，不如进行经济转型”，并深获奥巴马的认可。
　　最新的数据显示，IBM以2080.7亿美元的市值超越了微软的2079.5亿美元，成为全球第二大科技企业。而2010年底，IBM的市值只有1823.3亿美元，排在微软之后。
　　这是IBM交出的答卷，执笔者彭明盛。
　　初执权杖
　　在近期的《华尔街日报》广告当中，IBM提醒我们：“我们的祖父母曾经喜欢的企业，几乎都已经完全消失了。”然而，IBM却是例外。蓝色巨人被称为整个个人电脑世界的创世主，一百年来，IBM和不同的对手交战，屹立不倒。
　　如果走进纽约州阿蒙克IBM总部，你就会看到一条特殊的长廊，在这里可以看到一些非常古老的计算设备，例如大会议室附近陈列着一台和办公桌一样大的计算器，上面有数百个按钮。另外，还可以看见连接至一块金属板的杂乱无章的线缆，这是软件的早期形式，被称作“控制板”。
　　今年6月16日，彭明盛在纽交所敲响了开市钟。这一天，IBM迎来百年华诞，彭明盛已担任首席执行官九年。
　　九年中，他斥资200多亿美元收购了数十家公司，目的就是要把这个大型机生产商转变为世界领先的计算机服务和分析软件供应商。这个外表文弱、内心强硬的人，带领着曾经辉煌的蓝色帝国重返IT行业霸主地位。
　　1972年，彭明盛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毕业后进入IBM，他从销售做起，随后在IBM日本、IT服务、PC事业部和大型机部门都有过经验。担任郭士纳的前任约翰阿克尔斯执行助理时，他被后者称为“最优秀的助理”。
　　1994年彭明盛去了IBM的外包业务子公司ISSC（集成系统解决方案公司）。在1980年末期，包括柯达在内的一些大客户不仅希望IBM能够向其销售大型机和PC，还希望由IBM帮他们管理整个IT系统。这就是ISSC的诞生，但市场的不成熟让ISSC在此前一年亏损数千万。
　　彭明盛带领他的属下将此业务扭亏，而他的副手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最好的预期也仅是维持打平。听过汇报后，彭明盛说：“我们设立好了今年盈利的目标，你就必须找出兑现的办法。我不愿接受你做不到的事实。”
　　这是一个经典的彭明盛式管理：一个严酷纪律和彻底乐观的混合体。而最终的结果也是彭明盛式的：要求雇员们提交改善建议，并要求ISSC的各个部门对此业务提供支持，进行交叉销售。到年底时，这一业务果然实现盈利。
　　彭明盛的努力取得了回报，郭士纳对此业务越发认同，并将其视为拯救IBM的关键，ISSC也变成了IBM全球服务部。
　　2002年10月，彭明盛接替已经功成名就的郭士纳，出任IBM的CEO。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将彭明盛和前任郭士纳进行比较：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很不一样。郭士纳不苟言笑、强硬且富进攻性，而彭明盛则显得亲切和善。
　　但是骨子里，彭明盛和郭士纳一样强硬。在大学时，彭明盛曾是橄榄球队队长。据当时的同学回忆，虽然性格和善，但如果在赛场上不能放倒对手，他会闷闷不乐。
　　上任二三年后，彭明盛的强硬开始展露出来。2003年1月28日，在当年的第一次董事会上，彭明盛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错愕的方案：将自己的红利减半，削减部分奖励给20名公司高层。在这之前，其前任郭士纳从不拒绝享受丰厚红利。
　　这只是他打下属于个人标签的行动之一。一个更为果敢的举动是，同年初，他把IBM沿用长达92年的执行管理委员会关闭了。原本，这一每月召开一次的12人圆桌会议，不仅决定着IBM的战略走向，更是IBM内最高身份的象征。但在彭明盛看来：它的决策速度过慢，而且由于身份的限制，这一会议并不能接触到一线市场。
　　作为一名为IBM效力30余年的老员工，彭明盛清楚，真正将IBM引入黄金时代的方式是，根据时代变化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和郭士纳接手时期相似，彭明盛接手的IBM也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网络泡沫破碎，IT产业进入其历史上最漫长的一次整体滑坡；IBM自己则刚刚度过一个收入锐减50亿美元的财年。而彭明盛还必须面对“911”过后的惶恐情绪，以及一系列公司丑闻引发的投资者对大型企业的强烈不满。
　　当时的人们对IBM充满了疑惑，彭明盛本人则面临着一个时刻都要和郭士纳相比较的尴尬境地。如今，十年过去了，IBM最终在彭明盛的率领下，重返黄金岁月。
　　智慧地球
　　彭明盛比任何人都更早预测到：桌面电脑将越来越不重要，云计算时代即将来临。鉴于此，彭明盛决定，彻底抛弃桌面个人电脑业务。
　　2005年，彭明盛把IBM的PC业务，卖给了联想集团。虽然PC业务售出的价格只有12.5亿美元，而IBM当年的总收入高达900亿美元。
　　IBM甩掉PC就像爱迪生开创的通用电气卖掉照明业务，或者迪士尼关掉动画业务一样，成为一个历史性时刻。

第七任CEO郭士纳是IBM有史以来第一次接纳一个本领域以外的人做领导。

　　随后，彭明盛花费了超过PC业务十倍金额的140亿美元，收购了超过20家提供各类业务分析服务的公司。
　　经过几年摸索，彭明盛找到了一个价值5000亿美元的市场：不仅为企业提供IT相关服务，而且进一步帮助企业改变商业流程，外包其核心业务以外的功能部门。
　　作为公司CEO，彭明盛本人以身作则，用大量时间拜访重要客户。当他去到沃尔玛，他给对方的承诺是：“把你最难的问题给我们。”而沃尔玛最难的问题只有一个：怎么让每辆购货手推车实现更多销售？
　　彭明盛立即组建了一支小组，深入到细节之中。他们很快发现，对于消费者而言，在超市中最大的问题是很容易迷失方向，很多时间用来寻找自己的目标，而不是购物。
　　很快，IBM开发出一种内附扫描仪和液晶显示器的购物车，这就让它能够显示超市内地图，并提供购买相关产品的信息。
　　一天，彭明盛去波音公司拜访其时任CEO福兰克。福兰克告诉他一个让波音工程师们感到恐慌的事实，现在波音公司已经将777飞机的设计，完全放在IBM的计算机上来完成了。福兰克说：“既然这种新飞机是在你们的计算机上设计的，那么也许你应该参加它的首次试飞。”彭明盛赶紧回答：“那天是我妻子的生日。”福兰克打趣道：“可是我还没告诉你试飞的日期呢。”

这自然是一个笑话，但却折射出了不一般的事实。
　　“计算机能为人类做越来越多的事情，”彭明盛说：“除了制造飞机这类仿真计算，还有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数据分析处理，有些人称之为商业情报处理，即从大量信息中提炼出有用情报，并分析出以前得不到或看不见的各种关系和发展趋势。”
　　2009年，一项名为“智慧地球”的计划浮出水面，倡导者正是彭明盛。当年1月，在美国新任总统奥巴马与美国工商业领袖举行的一次圆桌会议上，彭明盛首次提出“智慧地球”这一概念，建议奥巴马政府，投资新一代的智慧型信息基础设施。
　　三个月后，美国迪比克市与IBM共同宣布，将建设美国第一个智慧城市。IBM将采用一系列新技术武装迪比克市，将其完全数字化，并用电脑将城市的所有资源都连接起来，使其可以侦测、分析和整合各种数据，并智能化地响应市民的需求，降低城市的能耗和成本，更适合居住和商业的发展。
　　一切看起来都仿佛在计算机的控制之下。当然，彭明盛希望那是IBM构建的。
　　如今，彭明盛的畅想在逐步实现。IBM正在利用先进的纳米技术和原子结构技术来创造新的设备和应用，研发出低成本高性能芯片，用于汽车、游戏机和电话以及超级计算机。新的前沿领域在实验室随处可见，成千上万的人正在共建“智慧地球”。
　　过去一年，IBM做了800多个展示和案例，涉及6万多个“智慧地球”项目。有人质疑IBM的“智慧地球”是作秀，脱离实际，流于空谈。不过历史上IBM提出的“E-Business”、“OnDemand”理念也非常超前，最后证明IBM是一位高瞻远瞩的先行者。
　　也许彭明盛意识到未来信息社会的发展，IBM无法独立完成，因此号召政府、其他企业、甚至社会组织一同致力于“智慧地球”建设，并借此机会将IBM的各项业务更深入地渗透进各个行业之中才是彭明盛的最终梦想。
　　传承体系
　　彭明盛带领的IBM能够取得如此成绩或许和IBM如何选择领导人继承有着直接联系。目前的IT领域巨头，无论是苹果、惠普或者AMD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这一问题的困扰。实际上，像实施伊梅尔特替代韦尔奇、彭明盛接棒郭士纳这样的公司领导人“接力”和“禅让”计划的公司并不常见。数据显示，39%的公司根本没有所谓的内部“接班人”。其中，一个原因很可能是董事会对此不怎么重视，他们每年只花费两小时来讨论一下接班的事宜。
　　在郭士纳之前，IBM的首席执行官一直都是从公司内部提拔而来的。在企业稳定下来，再度开始成长，郭士纳表示，在几乎担任了10年的首席执行官之后，自己希望能够在60岁上退休。这一次没有任何的危机，IBM在内部寻找候选人，最终于2002年圈定了彭明盛。

伴随彭明盛也逐渐走近自己的60岁，IBM似乎又开始筛选自己内部的候选人了。
　　关于退休年龄，IBM并没有强制性的规定。老沃森82岁还在担任首席执行官，在将公司管理权交给儿子小沃森六周之后就辞世了。但是首席执行官在60岁退休，指定自己的继承人，这已经是IBM的传统了。
　　IBM的对头惠普就提供了反例，他们连续从外界找来了三位首席执行官，因为他们的董事会觉得公司“板凳深度”不够，自己的人才没有足够的能力来领导企业。可是，当前两位外来的首席执行官菲奥莉娜和赫德去职，他们却一再表现得束手无策，显然没有继承计划的缺陷已经暴露无遗。
　　惠普创建于1939年，过去十年间，在谋求成为世界第一科技公司的道路上，自觉不自觉地经常会模仿IBM的风格。尽管他们确实尝试了在科技服务业务当中上演IBM的脚本，但是他们所得到的基本还是外包业务，而IBM真正利润丰厚的咨询业务，惠普依然望尘莫及。
　　从表面来看，高管的变动不会对蓝色巨人产生太大影响。尽管惠普和诺基亚最近都从外部招聘了新任CEO，但IBM却有几名合适的内部候选人。目前担任高级副总裁罗梅蒂和服务部门主管麦克丹尼尔斯都被认为是彭明盛的首选接班人。
　　柔性时代
　　当地时间今年10月25日，IBM公司宣布，罗梅蒂从明年起将接替彭明盛担任公司首席执行官，罗梅蒂也将成为IBM百年历史中的第一位女性CEO。
　　“她具有卓越的执行能力，在每一个领导岗位上，都加强了IBM为客户服务的能力。”在辞去CEO职位后依然保有董事长职位的彭明盛毫不吝啬地赞扬这个即将接替他职位的女人。
　　彭明盛正是遵循这一传统，虽然即将辞去CEO职位，但会依然呆在董事长的位置，扶新任CEO一程。
　　罗梅蒂今年54岁，在科技界享有盛名。在美国西北大学获得计算机科学和电子工程学学士学位后，1981年加盟IBM，担任系统工程师，此后又担任过IBM全球服务美洲部门总经理，IBM全球保险和金融服务部门总经理，IBM全球商业服务高级副总裁，IBM全球策略、营销和通信事务负责人,主要负责公司在全球170个市场上的营收、利润和客户满意度等。
　　罗梅蒂最令人称道的事迹之一便是在2002年以35亿美元的低价“虎口夺食”，收购了普华永道旗下的战略咨询部门，当时惠普出价180亿美元。也正因为这起收购案，罗梅蒂引起彭明盛的刮目相看。
　　2005年，彭明盛将罗梅蒂提拔为高级副总裁，任职期间部门利润提升42%。2009年，罗梅蒂成为IBM掌管销售、营销、战略的负责人。市场人士对于这位在IBM工作30年之久的新CEO充满信心，罗梅蒂强调，IBM今后将继续坚持既定的战略，一如既往地重视研发，加快科学技术的商业化。

IBM向来遵循从内部选拨CEO的传统，本次IBM新任CEO的产生被业界视为教科书式的任命，甚至没有引起IBM股价波动。
　　与竞争对手惠普近期发生了一些戏剧性事件不同，IBM的这一高管调整毫无戏剧性可言，惠普此前解雇了上任只有11个月的前任首席执行官李艾科，随后又迅速任命公司董事会董事、前eBay首席执行官梅格惠特曼为新任首席执行官。
　　分析师认为，作为从IBM内部成长起来的女CEO，罗梅蒂的CEO之路反映了IBM正在追求多样性的企业文化，同时也被外界解读为这家向来以拘谨、沉闷和男性主导文化闻名的商业帝国进入了柔性阶段。
　　百年历史的IBM已经历过多次转折。罗梅蒂能将它带向哪里？至少目前的表态显示出，她可能暂时走不出彭明盛时代。
　　“我的首要任务是继续执行已有战略和2015蓝图。”她说。这意味着IBM的战略不会因新CEO而出现大变。
　　她明确表示，IBM不会进行调整，因为公司是大企业，不是消费者，会专注于高价值，加强产品研发和技术创新。
　　“我们希望将目光看得更长远一点。总而言之，我们希望给客户带来最大价值。”她说。不过，这可能只是表象。罗梅蒂补充说，彭明盛留给她最重要的经验是“决不听天由命”。这或许表达出一种不甘。
　　郭士纳和彭明盛接手IBM时，几乎都面对着内忧外困的环境，而彭明盛交到罗梅蒂手上的却是一个几近完美的蓝色大象，而IBM百年历史上惟一一个女驯兽师将指挥这只大象跳出怎么样的舞步，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