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金融海啸后中国会出现失落的10年

在吴晓波心目中，叶檀博士堪称财经领域之“女侠”。见过叶檀，总是难免惊诧、讶异——相貌如此“小资”的柔弱女子，缘何文风如此犀利，言辞如此锐猛？

叶檀安静地端坐，表情闲适，谈吐轻柔，语速和缓不疾不徐，遣词用句针砭时弊。著文的辛辣与为人的柔软，在叶檀身上极其矛盾、如此鲜明地混合、杂糅。

“我没有生活，一天到晚就是写东西、想问题，一直想养个宠物可惜始终也没实现。”

日前，叶檀新著《拿什么拯救中国经济？》出版。作为当下最吸引眼球的经济时评人，叶檀再出惊人之语——金融海啸后中国会出现“失落的10年”。

言及中国经济的路径选择，叶檀在书中对张维迎的观点进行了不留情面的批驳，甚而这样评说张维迎的“经济学派”——“如此迷幻的经济学流派，只能称之为经济学‘鸦片’”。

对于这样的表述，叶檀坦言，作为一个坚定的市场派，她和张维迎没有区别。“但是我又特别在乎、同情民生，还有就是那种市场体制之下的公平诉求，我觉得这些不能被漠视。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言论，我比较痛斥。市场机制应该与民生质量同步提升，我不相信民生凋敝的社会会发育成健康的市场经济体制。”

正因有了对“民生”的坚持，叶檀对单纯为市场经济张目的所谓“市场派”飘忽不定的立场最不能容忍。“他们先是主张对权贵阶层进行赎买式绥靖，换取市场改革的进一步深入，而后在2008年又一反常态，提出均分国有股权和外汇储备，以更加极端的方式换取民意对改革继续支持。”

从“国资贱卖论”到“官员牺牲论”，“市场派”的理论常变常新。但在叶檀的眼里，这样的表述对于捍卫市场经济毫无益处。

如果与张维迎等经济学家的分歧还停留于观点之争，那么，对民怨集中的房地产界的批判，叶檀更是毫不留情，她甚至直接给任志强列出了“三宗罪”，将其定格为“一个错乱的缩影”。

站在经济观察者的角度，叶檀对任志强承受巨大压力，依旧毫不畏惧、毫不妥协地勇敢表达自己的观点，非常佩服。尽管如此，叶檀依然认为，任志强是个“错乱的缩影”。“我觉得他的激烈抗争是因为认识到了房地产市场受到了长期的压抑，他有愤怒的一面，他认为房地产商人是弱势群体，但同时又为高房价辩护。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矛盾而混乱的一面。”

“诚实到可恨”是叶檀对任志强的经典概括。她认为，任志强在强调市场的同时抽掉了企业家的脊梁，在赚取利润的同时给市场竖起了敌视的围墙，这让中国的内生市场资源失去了最可贵的民意支持。

当然，批判归批判，叶檀对目前高企的房价也只能是无奈。“我个人当然希望房价能低一些，但是恐怕谁都无法保证房价不高，因为楼市对拉动经济太重要了。1998年中国经济走出亚洲金融[2.80 -1.41%]危机引起的衰退周期，靠的是房地产、教育与医疗市场化。一个公认的结论是，我国房地产价格过高已经影响到了商务成本，已经挤压到了其他消费需求，资本市场内幕交易百出的畸形发展导致我国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

市场经济的权贵化，土地市场的垄断化，是房地产市场的症结所在。对于前一段关于“二次房改”的争论，叶檀认为，中国要进行的是一场彻底的土改。“比如对于小产权房我坚决支持，小产权房可以让真实的房价水落石出，小产权房是农民获得土地财产性收益的重要渠道。但是，我深知，如果我国的土地制度不变，小产权房就没有突破瓶颈的可能。”

而在叶檀的眼里，中国的商人群体缺乏恒定而持久的信仰。商人群体存在着一种混乱的状态：他们相信风水、相信佛教，同时又缺少对于宗教的敬畏之心，比如克扣工人工资手段百出，说起谎话毫无愧意，面对暴利心存坦然。

当然，叶檀也知道，商人群体自身的权益也时时面临着被剥夺被侵害的现实，“商人群体所遭受的尊敬与压抑，让这个群体的精神接近‘分裂’。他们时而被捧上云端，时而被踩在脚下。当一个群体缺乏信仰时，经常会左右摇摆。”

金融海啸被视为百年不遇的重大事件，其对于世界经济以及中国经济的影响到底有多深刻，理论界观点纷呈、莫衷一是。但至少在今天，人们已经开始要举杯庆祝它的结束了。叶檀却在书中表达了一个观点：金融海啸后中国会出现“失落的10年”。

这样的判断不仅仅是小心翼翼的假设。历史学出身的叶檀善于从历史的轮回中发现经济运动的真相。她发现，始于1980年前后的中国经济面临市场经济体制建立的“闯关”，目前面临的是在制度层面的“闯关”，如果“闯关”不成功，可能会出现某种倒退，比如“国进民退”便是追求机制、体制而无法得到满足与实现之下的一种倒退。

叶檀的担忧非常明显。发生在山西煤炭领域的“国进民退”，引起了各方面的热议，“国进民退”之后短期内煤炭价格会比较高，但是长此以往的话，“我看不到山西经济的前景。对于经济数据我持乐观态度，但是我们也看到经济结构在不断恶化。我看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一方面，和投资有关的企业都很乐观；另一方面，中小企业的状况依然很窘迫。”

叶檀有些悲观的指出，我们没有勇气“刮骨疗毒”，所以只能秉承宽松货币政策。地方政府的赤字在加大，为了应对金融危机，政府在家电、汽车消费领域进行补贴，要知道，政府补贴是有底线的，一旦超过这个底线，必然产生通货膨胀。“金融海啸后中国会出现‘失落的10年’。这样一个观点，主要是基于我的经济学逻辑推理得出。积极的财政政策可以收短期之效，从1998年经济周期的经验来看，积极财政政策的利好效果在8个月左右逐渐消退，如果不能解决经济结构失衡、产能过剩问题，积极财政政策将面临瓶颈，政府是继续扩大财政投入，还是转而寻求新的发展方向？中国经济产能过剩的难题恐怕会在2010年重新显现。”

叶檀也给出了中国经济的可能性出口：鼓励企业的创新，鼓励企业的转型，刺激企业的市场运行机制，决定了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潜力，否则，中国经济将步日本后尘，迎来衰退10年。拿什么拯救中国经济？“我的答案是——制度。政府的归政府，市场的归市场，我们现在有点错位，政府的归市场，市场的归政府。”

各个国家都在调整经济结构，调结构是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不管对美国还是中国都是这样。而在更为具体的货币政策上，叶檀认为，“我们在承受来自美国的压力，我们都希望金融危机后经济结构有所改变，但是很困难。另外，我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要适时而变，要有相对独立和确定的目标，中国的货币政策应该走出自己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