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一天的生活

感觉到儿子的小脸与呼吸慢慢凑近，刘超萍努力地睁着有些发沉的眼睛，掀开被子，将儿子搂进怀里。天已微微放亮，透过窗帘，朦朦的灰光洒入温闷的卧室中。
　　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刘超萍仔细端详着自己。对于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在青春的光芒渐褪去的同时，那本不漂亮的脸上似有皱纹初现。儿子欢乐的但听不清内容的哼唱从大卧室转移到隔壁丈夫的卧室，随即，那里传来厚重的略嘶哑的男声：“爸爸这就起床！妈妈做好饭了吗？” 刘超萍急忙在脸上抹着点粉后，奔向厨房。
　　早餐总是一家三口欢聚的时刻。共同吃完早饭，丈夫送儿子去幼儿园。走时点上了根烟，不经意地回头说了一句：“今天下班后我有事，你别忘了接孩子！”
　　公司离家并不远，中速步行的话，到公司也不过二十分钟。今年北京的冬天除了干燥外，还有些冷。路上，刘超萍突然想起了会计师事务所今天要来进行年报审计的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办公室的其他人还没有到。刘超萍倒上一杯开水，打开电脑，在电脑启动过程中，她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事们陆续来了，经理也来了。于是，热闹起来。“你这件毛衣很漂亮啊，哪里买的？”经理大声地热情地笑着问道。刘超萍刚要回答，经理已快步走到出纳那里：“今天要进行审计，那对账单与日记账准备得如何了？”
　　财务部总共五个人，清一色的娘子军。除了刘超萍是本科外，其余都是大专或中专学历。公司原为国有企业，改制后成为一家混合型的有限公司。随着公司的发展，沉淀业务与管理的同时，也沉淀了人。
　　超萍来公司已有三年了。原来她曾是一家民营高科技企业的财务经理，在努力争得两笔银行贷款之后，由于种种顾虑，离开了那家民营企业，应聘到这里当普通的会计。由于工作表现出色，被定位为会计主管，负责公司全盘账务处理、报表编制与分析、报税等工作。公司曾考虑聘任她为财务部副经理，后由于一些阻力，也就作罢。
　　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来了，一行四人。一个带队的，其余三个似毕业不久的学生，脸上透着稚嫩。公司主管财务的副总、财务经理与事务所的人见了面，说话些惯例性的话。然后，财务经理将刘超萍介绍给事务所的四人，并嘱咐着：“超萍，你负责全力配合审计！”
　　于是，刘超萍开始翻柜子，搬凭证，收集相关资料，并随时解答财务与报表等方面的相关提问。配合审计，对于刘超萍而言倒是不陌生，只是除技术因素外，也成为一种力气活。记得去年税务局要稽查，说要看几年的凭证，于是，整理了几大袋子，并配上了公司其他部门的两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一同搬上车，一同到了远隔数十公里的所辖税务局，并一同搬下车，抬上楼。
　　审计进展得很顺利。公司的规模并不大，但是账不少，凭证繁杂。同时，公司属下还有几个业务曾未开展起来的子公司。中午吃饭时间快到了。财务经理说：“我们与事务所的人一同吃饭吧？”刘超萍与其他向位同事相互对视了一下，陆续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与同事快速吃完午饭，刘超萍疾步走回办公室。她有些想他了。他是一位会计网友，未曾见过面，也未通过电话，甚至不知叫什么名字。对于此时的刘超萍而言，常常有一种事业上的危机感索绕脑际。面对日新月益的各种准则制度，面对繁杂多变的税收文件，她不敢疏离专业学习。为了与这种危机感对抗，刘超萍采用三种方式，一是参加考试，二是常上会计网站汲取精华，三是读《财务与会计》杂志。
　　他在网上的表现是豁达乐观，风趣幽默且不乏机智。刘超萍常想，网络虽然能使人浮躁，让人淹没于海量信息中，却也在某方面有益。至少现在，它带给了刘超萍一种寄托，一个倾诉的对象，一份心之所依。
　　进入了会计社区。他不在。刘超萍心底感到一丝失望，只好在CPA考试版浏览了一会。会计师考试早在前年已经通过，只是CPA考试还差两门，准备今年考。考试对于刘超萍而言，其产生的学习动力，其对实现紧跟会计准则制度的作用，似远远大于资格证书的本身。在会计理论版看到一个贴子，说今明两年将被定为准则年，又将有十几个准则出台，这不禁使刘超萍暗暗发愁。财务部的学习气氛并不浓，从来到公司后，似乎没有一次全体人员的正规学习，也没有一次例会。倒是每年都参加会计人员继续教育，但那短短的一两天。也实难有大的收获。
　　同事们都陆续回到座位，下午的上班时间到了。电话铃响了，刘超萍拿起电话。“超萍，我晚上有事，别忘了接孩子！”一个厚重的略嘶哑的男声说道。刘超萍刚要放下了电话，那边又问：“过年回家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妈爸们还等着咱们回去呢！”。北方的传统是在男方家过年，尽管那热闹的春节将是孩子的快乐、大人的劳心与婆婆的唠叨，以及诸心情的交织。
　　对刘超萍而言，有一个事实是不能回避的。有了孩子后，丈夫有些变了。刘超萍常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丈夫不够关心，不够体贴。丈夫现在时常回来晚，不是加班，就是陪客人，再就是开会。刘超萍没有精力去证实这些的真伪。记得偶尔给丈夫发短信，但常常偷偷查看丈夫的短信记录时，却总是一个短信也见不到，显然是全部删除了。刘超萍不敢深想，也不敢深究，总感觉那似潘朵拉的盒子。看着丈夫那越来越少笑容的脸，听着丈夫那一个个诸如加班等的理由，刘超萍总感觉一种无助，一种只能任时间前行而无法阻止的无奈。
　　记得有朋友说过，婚姻也存在着黄金、白银与黑铁时代，也有从炼狱到天堂的过程；还记得朋友说过，对于婚后男人，有两种危险期，一是妻子怀小孩的前与后；二是异地工作时。刘超萍觉得还有一种危险，就是在社会、家庭等诸方压力下，在各方面利益的交织中，两人慢慢交磨中产生的一种麻木与默然。
　　一阵笑声打断了刘超萍的遐想。财务经理陪同审计人员吃饭回来了。
　　于是，又开始了下午的忙碌。
　　离下班时间还很长。审计人员有些累了，决定早些走。刘超萍问了一句：“估计还得几天审完？”审计组长答道：“明天我们再来一上午，以后就所里整理资料，填写审计底稿之类，过些天把拟写好的审计报告给你们经理发来看看。至于那几个子公司，不用审了，直接出报告，你们看着行就可以了。”刘超萍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年复一年，审计越来越容易了。
　　下班时间到了。他仍然没有出现。下班已有五分钟了。刘超萍准备走了。还得去幼儿园接儿子。
　　远远地看到了儿子欢快地跑来。刘超萍蹲下来抱了抱儿子。回家的路上，儿子一会说这，一会说那，嘴里不停。刘超萍听着，并时时微笑地点点头，但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一同吃过晚饭后，刘超萍给儿子讲了三个故事，读了四本幼儿书。儿子终于累了，倒在刘超萍的怀里睡着了。本计划看点CPA考试书的刘超萍，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睡了。睡梦中，感觉丈夫回来了。
　　半夜，儿子从梦中惊醒，开始哭。刘超萍赶紧起身抱起儿子。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儿子还在哭，隔壁房间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别让他哭！连觉都睡不好！”随后跟着几句国骂。
　　慢慢地，儿子平静了，在刘超萍的怀里睡着了，呼吸平稳。
　　刘超萍却有些清醒了。
　　想思考些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